女人慈禧(103)_向斯

一〇三

　　譚嗣同豪氣干雲，流著淚說：不除掉老朽太后，國將不能保！此事交給我，公不必多問！

　　袁世凱故意說：皇太后聽政三十餘年，屢平大難，深得人心。我等部下，常常以忠義相訓戒。如果貿然作亂，必不可行！

　　袁世凱以忠義之心來推辭，譚嗣同十分著急，不得不亮出底牌，從容地說：我已雇有英勇之士數十人，並且電傳湖南召集眾多好將，不日就可到京！除掉老朽太后，在我而已，無須用公。只需要袁公做兩件事，一是誅殺榮祿，二是包圍頤和園。如果公不答應，我就死在公之跟前！我之性命在公之手，公之性命也在我之手！今晚必須定議，此議一定，我立即謁宮，請旨辦理。事情緊急，請公速定！

　　袁世凱覺得荒唐可笑！就這些人，能夠推翻太后？真是滑稽！他沉著應付，完全弄清了對方意圖，也十分清楚對方底細，他心裡已經有數了，他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袁世凱沉吟片刻，以商量的口氣說：譚公！熱血之勇士！我的好兄弟！你聽我說。天津是繁華之地，各國人都有。如果殺了總督，中外官民，必將內訌，國家將陷入沒有希望的危亡之中，列國就會瓜分中國！況且，北洋各軍，有宋帥、董帥、聶帥各軍四五萬人馬，淮軍各軍大約七十多營，北京八旗軍也不下數萬人。本軍多少？僅僅7000人，出兵不會超過6000，這點人馬，如何辦事？而且，恐怕外面一動兵，京內必然設防，皇上就已先自危險了！

　　譚嗣同依舊沉漫在自己的美好行動方案之中，自信地說：公之行動，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動兵之時，將皇上朱諭分發諸軍，並照會各國，看誰敢亂動！

　　袁世凱覺得，這真是癡人說夢，荒唐可笑。可是，他還是委宛地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本軍軍械、糧食，都在天津營內，這裡存量極少。必須先將軍械、糧食備辦充足了，方可用兵啊！

　　譚嗣同沉吟片刻，好像明白了什麼，折中說：袁公，我的好兄弟！可請皇上先將朱諭交你收存，等你佈置妥當，一面密告我日期，一面開始行動！

　　袁世凱極其認真地點頭，十分誠懇地發誓說：袁某何德何才？為皇上，為江山社稷，萬不敢惜死！惟恐事機洩露，將累及皇上，微臣死有餘辜啊！一經紙墨，便不慎密，切不可先交皇上朱諭。你先回去，容我深思熟慮，從容佈置，大約半月、二十日，告訴你行動方案！

　　譚嗣同猶豫，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就焦急地說：局勢危矣！皇上十分焦急！我有朱諭在此，必須立刻定一個可行辦法，方可覆命！

　　說罷，譚嗣同拿出朱諭。袁世凱一看，不是皇帝朱筆原件，是墨書密旨。

　　袁世凱緊皺眉頭：這不是朱諭！而且，沒有指示誅榮祿、圍頤和園！

　　譚嗣同一頭大汗，趕緊解釋說：朱諭在林旭手中，千真萬確，這是楊銳手抄給我的。朱諭是皇上三天前寫的，林旭等人極為可惡，不立即交給我，差點誤了大事！諭內指示，另議良法，即有剛剛所說的二事在內：誅榮祿，圍頤和園！

　　袁世凱眼中含著淚，對天發誓：青天在上，我袁某忠心為國，絕不敢辜負天恩！但是，惟恐累及皇上，必須妥籌詳議，細心相商，以期萬全！我無此膽量，決不敢造次為天下罪人啊！

　　停頓一會，袁世凱接著說：九月，皇上巡幸天津，到時，軍隊聚集，皇上頒一寸紙條，誰敢不遵聖旨？何事不成！

　　譚嗣同流著淚，長長歎息一聲，憂慮地說：就怕等不到九月！皇上將被廢弑，情勢急迫啊！

　　袁世凱從容不迫，依然很有耐心：既然皇上有巡幸之命，必不致遽有意外，必須等到下月方可萬全！

　　譚嗣同只好讓步，反問：如果九月不出京巡幸，怎麼辦？

　　袁世凱十分鎮定，從容回答：現在預備妥當，費金數十萬兩。我可請榮祿力求慈聖，必將出巡，保證不至中止。此事在我，你可放心！

　　譚嗣同深為感動，動情地口誦一聯：

　　報君恩，救君難，立奇功偉業，非常之事，盡公掌握，在公一人！

　　貪榮華，圖富貴，行告變封侯，害我天子，惟公自裁，亦在於公！

　　袁世凱抱拳施禮，真誠地笑道：謝譚公過獎！譚公以為我何如人？三世深受國恩，常思圖報。斷不至喪心病狂，貽誤大事！只要能有益於君國，袁某當赴死不辭！

　　譚嗣同再次深受感動，流著眼淚，握著他的手說：袁公啊！真正奇男子、偉男子也！告辭！

　　袁世凱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他看著譚嗣同的背影，搖了搖頭。他已經知道雙方的勝負了，他胸有成竹，明白自己下一步的行動。

　　八月五日，光緒皇帝第三次召見袁世凱。

　　慈禧太后已經完全控制了頤和園，控制了皇宮，也就是說，北京已經牢牢地掌握在她的手中。

　　光緒皇帝迫切地看著袁世凱，袁氏心明如鏡，跪伏進言：皇上，古往今來，變法不易！非有內憂，即有外患！伏請皇上忍耐待時，步步經理。不能操之過急，急必生變！

　　光緒皇帝滿眼含淚，聽袁氏一席肺腑之言，為之動容。許久，光緒皇帝含著淚，滿懷期望地看著他，不說話。

　　袁世凱出宮後，立即趕往天津。黃昏時分，袁世凱到達天津，帶著一身疲憊，直奔榮祿府，拜見自己的頂頭上司直隸總督榮祿，並詳細告訴他在京之對話細節。

　　榮祿眼睛陰冷，當即致電慈禧太后，告知詳情。

　　李蓮英接到電報連夜稟報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大怒，冷笑說：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啟駕回宮！

　　第二天早晨，也就是八月六日黎明時分，光緒皇帝聽見院子裡有動靜，以為自己盼望的救星來了，喜出望外地出門迎候。

　　當慈禧太后那雙陰冷的眼睛出現在光緒皇帝面前的時候，他完全傻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像是不認識這個女人一樣，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一切像是在夢中！

　　慈禧太后怒火中燒，冷冷地盯著皇帝憤憤地怒斥道：好小子！我養你二十多年，你竟然聽小人之言，要害我？要殺我？你要殺我！

　　光緒皇帝從夢游中驚醒過來，一下子跪伏在地上，嚇得渾身顫抖，滿臉是淚，許久說不出話來。

　　慈禧太后看他如此呆木，大聲叫道：說啊！你要殺我？

　　光緒皇帝看著太后，瞪著那雙大大的無神而怯弱的眼睛，囁嚅說：皇爸爸，我沒有此意。

　　慈禧太后頓著足，大聲罵道：你這白癡！我不是你皇爸爸！你今天殺了我，明天還有你嗎！

　　慈禧太后環顧四周，冷冷地吩咐：召大臣！

　　慶親王、端親王、軍機大臣、御前大臣等王公大臣們，急如星火地奔赴皇宮，趕到太后指定的便殿恭候太后。他們從太監口中，知道了皇宮之中，發生了大變，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渾身顫抖地跪伏在禦案右邊。光緒皇帝也是一頭大汗，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無辜地跪在禦案左邊，等候太后發落。

　　李蓮英悄悄地將一根竹杖，放在禦案上，這是要行皇家家法。

　　慈禧太后冷冷地掃視一眼眾人，盯著光緒，手裡拿著竹杖，輕輕地在案上敲打，一下、兩下、三下，一次比一次重。這聲音，像是敲打在每個人的心裡，個個一身冷汗，全身濕透。

　　慈禧太后掃視眾大臣一眼，盯著光緒，厲聲說：這天下，是祖宗的天下！你乳臭未乾，竟敢任意妄為！王公大臣，都是我歷年選任的，留給你，輔佐你，你竟敢任意廢黜！你不聽忠告，竟敢聽信讒言，變亂成法，置我祖宗於不顧！康有為，什麼東西！他能勝過我選用之人？康有為之法，能勝過我祖宗所立之法？你真是白癡啊！何其昏憒，不肖乃爾！不肖乃爾！

　　光緒皇帝趴在地上，戰慄惶恐，不知所措，不敢說話。

　　慈禧太后再次掃視眾王公大臣，怒髮衝冠：皇上無知，你們何不力諫？你們整天都幹什麼？你們以為我棄國家於不顧？聽任他敗國亡家？我身負江山社稷之重任，早知他不足以承此大業！只是國家危亡，時事多艱，隱忍未發，不能輕舉妄動！我雖然身在頤和園，卻時時心在皇宮，心在朝廷！惟恐有小人蠱惑，有奸人蠱惑變亂，所以，常囑你等，不可因他之不肖便不肯盡心報國！所幸我還健康，必不負祖宗重托！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