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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孫承宗到任後,二人志同道合,談得投契,整日忙於練兵備戰,有時在一起切磋武藝,談兵論武,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再說後金攻下遼陽之後,下命令說:「城內所有漢民,一律剃去額前頭髮,以示歸順;有不聽從命令者,一當查到,格殺勿論。勿謂言之不諭也!」

  第二天,原遼陽通判黃衣,剃掉頭發,光著腦袋,披著大蟒衣,騎上一頭又高又大的騾子,手裡敲著銅鑼,沿街走著,喊道:「凡是自動剃掉頭發的,都是大金的順民;不剃髮的人,要被砍頭!」

  於是遼陽城裡沸沸揚揚起來,不少的人都乖乖地剃了頭髮,當了大金的順民。渾河路上,幾乎都剃了頭髮,成為遼陽城的「模範頭」。

  俗話說:十個指頭還不是一般長哩。還有不少的遼民,他激於民族的義憤和氣節,紛紛起來反抗,寧死不肯剃髮。

  當黃衣的遊行隊伍來到遼南街時,開始有一群孩子站在街道邊上,向黃衣投擲石塊,並齊聲喊著:「漢奸賣國賊!漢奸賣國賊!……」

  有些婦女沿街站著,一齊向黃衣身上吐唾沫,亂哄哄地罵著:「漢奸不要臉!漢奸該死!……」

  突然,在遼南街的正中段,一下竄出三個年輕男子,一把將黃衣拉下馬來,先是一頓拳打腳踢,後來竟割去黃衣的兩隻耳朵,圍觀的人越聚越多,齊聲叫好……

  當後面的後金士兵趕來時,黃衣早被打得鼻青臉腫,躺在地上,不能再騎馬了。由於兩耳被割,血流不止,弄得滿身是血,大紅蟒衣被撕成一條條、一綹綹的。

  在混亂中,那三個年輕人早跑得沒影兒了,上哪裡去找?

  這事很快傳到汗王努爾哈赤那裡,他氣得好長時間沒有說話。又等了一會,努爾哈赤向範文程說道:「范先生,你看這事怎麼辦?」

  範文程說:「古人有言:『治亂世,用重典。』對那些膽敢對抗大金法令的人,必須嚴懲不貸!否則,咱大金怎能在這廣闊的兩遼地區立足?」

  努爾哈赤聽了,贊成地點了點頭,說道:「咱就從剃髮開始吧!」

  次日早上,努爾哈赤派一個名叫貢達的小頭目,帶領一百名士卒,坐守遼陽城西門。對來往行人一個一個地檢查,凡是發現沒有剃髮的,一律殺頭。

  半天時間,有一百多個沒有剃髮的百姓被殺。消息很快傳遍遼陽城,那些沒有剃髮,準備逃出後金管轄區的遼民,都嚇得躲藏起來。

  且說遼南街有一戶人家,父子六人,老人名叫邱成金,也是將門之後,因看不慣明朝官吏的腐敗,不願意出來做事,就在家門口開了一個中藥店,藉以糊口。

  這邱成金自小學得一身武藝,早晚親自教授五個兒子練武,父子六人在遼南街上誰也不敢小看他們。

  邱老人性格溫厚,為人端方,約束五個兒子規規矩矩,從不欺小壓弱,以致遼南街上人人欽敬。

  邱成金的長子邱應山,次子邱應川,都比較忠厚老實,像父親一樣為人和善。

  三個小兒子性格活躍,比較頑皮,名叫應廣、應通、應和。那天,他們把黃衣拉下馬來,痛打一頓,又割下雙耳,幸虧街上群眾齊來掩護,三兄弟才得以逃脫。

  回到家裡,被父親訓斥一頓,老人說:「你們的心情,俺能理解。但不能莽撞,遇事要冷靜,不能蠻幹!」

  接著,邱老人對五個兒子說:「夷賊要殺不肯歸順的遼民,俺們生死是小事,一旦剃了頭,成了韃子;改日明朝官軍殺回來,真假韃子難辨,還是一律被殺掉。咱們豈不是屈死鬼麼!」

  次子邱應川說:「這樣在家躲著也不是事,早晚被他們發現,也還是活不成。得想辦法逃出去!」

  三個小兒子齊聲說:「咱們拿起傢伙跟他們拼了算了!拼一個夠本,拼兩個,賺一個!」

  老人瞪了他們一眼說:「你們只知道拼,就不知道想想辦法。跟他們硬拼,是最蠢的。人家人多勢眾,還怕你去硬拼麼?」

  長子邱應山說道:「遼南礦離這兒不遠,俺表兄在礦工中威信又高,咱去那裡再說!」

  邱老人聽了,點頭說:「這倒是一條出路,只是不容易出城啊!」

  邱應山說:「這倒不難!聽說西門負責檢查的軍隊,只有百十個人,咱今晚去街上聯絡一下,明早一齊湧去,殺它個措手不及,一哄出城,等他們軍隊調出城時,咱快到礦山了……」

  老人說:「這事要做得隱秘一些,別走露了風聲。」

  說罷,父子六人分頭行動,遼南一條街,五百餘家,都在悄悄地準備行裝,並預備了拼鬥的兵器,只待天亮以後一齊行動。

  次日早上,邱家父子六人,懷揣利器,走在前邊,遼南街上的居民,三三兩兩,齊向西門走去。

  且說賁達在遼陽西門,對出人行人檢查一天,殺了一百多人,這事情在遼陽城裡震動很大,許多人說:「努爾哈赤令無虛發,說到做到,這頭髮雖是父母所給,現在形勢所逼,不得不剃了!」

  「這頭髮與性命相比,還是性命重要,剃了罷,別留著惹事了!」

  於是,城裡又出現一股剃髮的熱潮。

  努爾哈赤聽到這些情況,心裡也很高興,他對範文程說:「俗話說:萬事開頭難。這剃髮的事,要不多久,便會正常的。俺就不相信,竟有人把頭髮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嗎?」

  於是,努爾哈赤讓賁達第二天繼續在西門檢查,又獎賞他幾兩銀子,囑咐他一定要認真負責,不能放走一個留發的遼民。

  這賁達受寵若驚,得了賞銀,心裡高興,次日一大早,又帶著一百士卒,來到西門。

  且說邱家父子來到西門附近,放慢了腳步,有意等候尾隨他們而來的遼南街的群眾。

  等到接近城門時,身後已有黑壓壓的二百多人,父子六人遂快步來到賁達面前,未等賁達說話,邱應川便一步上前,一把抓住賁達的後領,另一隻手裡的尖刀便頂著他的後心說道:「快讓你的士卒閃開,要是反抗馬上就把你捅死!」

  邱應山立即將賁達手中的刀奪去,那些後金士兵剛想反抗,被邱成金父子幾人一刀一個,連續捅死十幾個,其他的士卒便一哄而散。

  那些遼民一見,蜂擁而出,邱成金在前面引著,大家直奔遼南礦山跑去。

  眨眼之間,從西門逃出五、六百遼民。當四貝勒皇太極帶領五百人馬,來到西門時候,只見賁達被捆個「四馬蜷局」,躺在城門的角落裡,嘴裡還塞了一團泥巴。

  逃出的遼民已不見蹤影,只好領著人馬,怏怏返回。

  努爾哈赤聽說以後,心中十分氣憤,他說:「真有不怕死的,那咱們就一不做,二不休。」

  又將範文程喊來,研究制定出幾項法令。

  按照規定,大戶富室,每人只許留下衣服九件;中等人家,准許留下五件;下等人家,准許留下衣服三件。每戶其他的財物,一律交出。

  於是,八旗士卒從各戶收集來的衣服財物等,齊集在遼陽教場,堆得像山一樣高。準備供給後金的大小頭目以及蒙古的貴族們分取。

  還有一項規定,遼陽城的官民全部住到城的北半部,把城的南半部空出來,留給努爾哈赤、眾貝勒、大臣以及女真的軍戶居住。

  這兩項規定一公佈,在遼陽城內又掀起一場更大的騷動。

  說來也巧,李永芳的兒女親家馬汝龍以及馬承林父子,都住在遼陽城的南半部。

  這些人自恃是攻佔遼陽的功臣,又是李永芳的親戚,便拒不聽從法令的規定,不願意往城北搬家。

  負責那條街搬遷的是二貝勒阿敏,他聽士卒們反映以後,便親自來到門前。

  馬承林一邊派家人去向李永芳報告,一邊出門與阿敏周旋。

  但是,馬承林說得再多,也是沒有用。阿敏厲聲對他說:「少廢話,快走!若再不走,俺就不客氣了!」

  阿敏說罷,隨即命令士兵進屋捆人,兩家五十餘人,全部被捆綁起來。

  阿敏押著馬家兩家,往南走去,忽聽後面有人喊道:「請二貝勒留步!」

  阿敏回頭一看,見是李永芳騎馬趕來。

  隨即問李永芳道:「你來幹什麼?」

  「二貝勒有所不知,這兩家都是大金國的有功之人,前次攻打遼陽城……」

  未等李永芳說完,阿敏很不耐煩地說:「俺問你,他們是不是漢人?」

  阿敏用大刀指著馬家人等向李永芳質問,他只得答道:「他們是有功于大金的漢人!」

  「別咬文嚼字了!你有權力指揮俺嗎?」

  「請二貝勒……」

  「不要再說了!你別以為俺不敢殺你,你是什麼東西?」

  李永芳不敢再多說了,只得回去向努爾哈赤報告。汗王考慮了一會,才讓侍衛把阿敏喊回來,對他說:「還讓他們住在那裡吧!」

  阿敏聽了,滿肚子不高興,只得服從命令,他對李永芳瞪了一眼罵道:「臭蠻奴!……」

  李永芳聽了,只得忍氣吞聲,不敢說一句話。

  且說馬承林回到家裡,氣得一連喝了三天的問酒,總是咽不下這口氣。

  第四天夜裡三更天時分,他悄悄走出門去,在城裡南半部分八個水井裡都投下毒藥。

  次日,那八個水井周圍的八旗將士及其親屬,都不同程度地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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