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謀聖張良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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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知道沛公誤解了自己的意思,連忙說:「不是我要,我是想代沛公送給項伯,讓他去給項羽疏通一下,可不可以讓沛公留在漢中。」 「這個辦法好,這個辦法好!」 張良挑選了一包珍貴的珠寶,連同沛公賞賜給自己的那一份,一起拿去送給了項伯。 「子房,你我生死之交還這般客套?」 「其中還有沛公的一份心意。」 「他倒是知恩圖報。」 「那是當然,當日鴻門宴上你對他有救命之恩,沛公至今感激不盡。」 「此次封王,我家侄子也真做得過份了些,把沛公趕到巴蜀去了。」 張良一聽話說到正題上了,趕緊接過話頭:「難道項王一點也不覺得負約難堪嗎?」 「他雖然難堪,便又實在出於無奈。」 「不過,我倒有一個辦法,既可保全了項王的面子,又可使沛公稍微安心。」 項伯問道:「什麼辦法?」 「何不乾脆讓沛公稱王漢中,這樣大範圍屬關中之地,又可免負約之嫌!」 項伯十分贊同:「這樣好,這樣好,讓我去說說。」 分封之後,項羽心中正七上八下,怕諸侯不服。他這人就是如此,表面上剛愎自用,實際上又優柔寡斷。雖然他對劉邦恨之入骨,但又怕天下人指責他不講信用。一聽叔父的建議更一口答應下來。心想漢中雖比巴蜀離關中更近,但仍是閉塞之地,就讓他去吧! 劉邦一接到項王重新分封他到漢中為王的命令,怕他再生變故,趕緊準備起程。出人意料的是,項羽還派了三萬人馬跟他去,是監視他還是補償他?再加上其他諸侯的人馬中也有慕名跟來的,又有好幾萬。其中便有那位在項羽帳下當執戟郎中的不被重用的韓信,離開了聲威顯赫的西楚霸王,前來投奔形同流放的漢王。項羽更不會想到,就是這麼一個無名小卒,最後設下十面埋伏,使他陷入四面楚歌的絕境。 漢王大軍浩浩蕩蕩從杜縣(今長安縣南)出發南下,進入一個叫「蝕」的峽谷,即後來有名的子午穀。 張良送漢王劉邦到了褒中,他突然接到韓王成從陽翟差人星夜兼程送來的一封書信,要他立刻儘快地趕回去。 這時,劉邦才記起了張良是借來的人。 信使催促張良立即起程,劉邦露出了不快:「子房先生助我西進入關,功不可沒,再有天大的事,也該讓我為子房餞別吧!」 入夜,劉邦召集他手下的將領,為張良舉了盛大的餞別宴會。席間劉邦頗為動情,再加上現在戲下諸侯散去,各歸各的封地去了。西楚霸王也正帶兵出關,東去彭城。一天風雲暫且散去。連年戎馬倥傯的將士,總算得到片刻安寧。儘管還在西去漢中的途中,儘管此處並非巴蜀,但眼前高聳入雲的秦嶺大山綿延四周,大軍營帳駐紮在這深深的峽谷中,眼望那懸岸峭壁間人工架起的棧道,真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悲涼之感。 將士們跟著沛公,千里迢迢從江東殺進關中,有京城不能進,有宮殿不能住,還要被蠻橫的項羽趕到巴蜀去。如今還算是給了一點恩惠,心驚膽顫地走過棧道,穿越這高與天接的秦嶺到漢中去,越走越荒涼,越走越偏僻,越走越想家,想妻子兒女,想老父老母…… 將領們飲著酒,越喝越不是滋味,越喝心裡越難受。如今,張良要去了。大家知道,如果沒有張良,鴻門宴上唱的又是另一場戲,說不定大家早已散去,變成了項王的刀下之鬼。這麼一支隊伍,沒有一位精明的謀士運籌帷幄行麼?此時此刻的軍心,此時此刻張良的離去,不正是雪上加霜、釜底抽薪麼? 一個熱熱鬧鬧的餞行,成了淒淒慘慘的話別。然而此時沒有話說,只有沉默。照理說這些戰將們聚攏,大塊大塊的肉,大桶大桶的酒,應該是狼吞虎嚥、風捲殘雲一般。但此刻大家都在借酒澆愁,卻又是越澆越愁,誰也不想去嚼那些肉。蕭何一見漢王和將軍們的情緒不大對勁,便起身對大家說: 「大家怎麼不吃啊?我派了好多人在山民中間才買到這麼些肉,大家是在嫌棄嗎?」 不知哪一位實在忍不住了,哭出了聲來。這一哭不打緊,頓時惹得哭聲一片。 劉邦正心亂如麻,重重地拍了一掌,厲聲吼道:「哭什麼?我還沒有給項羽砍下腦袋嘛!」 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樊噲猛地站了起來:「這個窩囊氣我受夠了!我怕他『雙眼仁』個球,鴻門宴上我不是當著他的面,把那只生豬腿給嚼來吃了嗎?漢王,你率領我們從棧道重新殺出去!巴蜀不去,漢中也不去!」 「對對,樊將軍說得好!」 「操他項羽的八代祖宗!」 「項燕、項梁不也是被人殺了的嗎?我不信他項羽就長了兩個腦袋!」 「漢王,下令吧!哪個龜孫子才不敢和項羽拼命!」 「漢王,這一仗遲早總是要打的!」 「對,遲打不如早打!」 「打!打!」 很顯然,將士們是不願到漢中去的。 劉邦當然也不想去漢中,做一個小小的漢中王。他心煩意亂拿不定主意,照目前的士氣,如果他下令回轉去,三軍將士一定會歡聲雷動,說不定憑著這股士氣,會如猛虎下山,把項羽打得落花流水。但是弄不好,也可能從此一敗塗地…… 他難以決斷。揮了揮手說:「今晚就到這裡,容我再好生想想,明天一早子房還要趕路,何肩選一百名精兵護送,不得有誤!大家散了吧。」 張良站起身來準備向漢王告辭,但他覺得就這樣離開他是不行的,他絕對放心不下。他看見劉邦用右臂撐著腦袋在那裡發呆,心事重重,便上前說道: 「漢王,讓我送你回去吧!」 劉邦所問非所答地突然問道:「子房,你非走不可嗎?」 「是的,請漢王見諒,我不回去是不行的。」 「難道說,我對你還不如那位韓王成?」 「當然不是。」 「我待你還不如他待你好?」 「不可同日而語,我畢生難報漢王知遇之恩。」 「難道說,跟他比跟我前程遠大?」 「韓王根本無法與漢王相比。」 「那你非去不可,究竟為什麼?」 「因為我是韓國人,我的祖宗兩世相韓,在陽翟城外的山崗上,埋葬著我先人的遺骨,說什麼我也得回去!」 劉邦拉著張良的手說:「子房,恕我直言,雖然我與韓王成只有一面之交,我確實感到他是一個懦弱無能與目光短淺的人,你為他去奔走值得嗎?」 張良與沛公並肩而行,緩步向劉邦的營帳走去,他邊走邊說:「沛公對韓王成的評價是正確的,而且很有眼光。但是正如沛公所知道的,他是我竭力向項梁舉薦並一手把他扶持起來的。如今到了這樣的關頭,我能扔下他不管嗎?我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啊,而且前程未蔔,凶多吉少!」 二人進到漢王大帳中,劉邦令重新置酒,他不無擔心地說:「鴻門宴上我能脫險,全賴子房機智,因此項羽和範增對你恨之入骨,豈肯饒你?你要格外小心啊!」 張良抬起他那張蒼白的臉孔,望著劉邦踱來踱去的身影,象獨白般自語道:「從博浪沙刺秦王那一刻起,我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秦始皇大索天下十日,都沒有能把我捉住,我這條命不是揀得的麼?我此去前程多艱,也許就是與漢王的絕別,今生今世也許再難以相見了……」 劉邦也動情了,他猛然轉身雙手撫著張良的雙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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