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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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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甲將青牛從石坑拉上去,讓它在路上站好,然後回過頭來又到坑裡去拉老聃先生。在他的攙扶下,老聃先生忍著疼,勉強站起。徐甲看著他說,「先生,您,您不能走了,您摔傷了。」 「摔傷?摔傷個啥。」老聃笑了,故意打起精神,「老頭子家就這樣,待一會就過來的。我身子骨有點暫時不遂和,你可以先背我上牛,到牛背上趴一會就好了。快吧,快吧,時間可不能再耽誤了。」說到這裡,又皺一下眉頭,額頭上滲出細微的汗珠。 徐甲將先生背起,好不容易地走出石坑,來到青牛身邊,將他放到地上。然後撐他上牛。當他一手托著他的下身,一手推著他的右胳膊往牛背上撐的時候,一下擠著了那裡頭的傷處。老聃先生猛地感到一陣疼痛。他咬牙緊皺眉頭,一聲不響地扭著頭,不讓徐甲看見。臉上的汗珠象豆粒一樣滾了下來。 「走吧,快走吧。」他擠著眼在牛背上說。 青牛撐著脖子,平舉著頭,瞪著眼睛,眼裡往外冒著光光,喘呼呼地往前走著。徐甲喘呼呼地加快腳步,幾乎是往前小跑。 「快些。」老聃先生趴在牛背上,幾乎是成了習慣地重複著剛才他那句話。 徐甲和青牛的步子進一步加快。由於喘呼得厲害,就又放慢一點腳步。 「快些,再快些。」老聃先生又重複著他那句話,所不同的就是又添了「再快些」三個字。因這三個字,使徐甲剛放慢了的步子又加快了。 走一陣,一條小河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一個中年艄公站在船上。他們來到河邊,將牛停下,努力控制著心裡的焦急。老聃先生忍著疼,讓徐甲靠扶著,從牛背上擦下,拄著拐棍站在地上。徐甲和艄公一起將青牛弄到船上。然後,他們又扶老聃先生上船。中年人將船慢慢撐動,一篙,兩篙,三篙,五篙,好大工夫才撐到對岸。 下船之後,老聃突然想起「晚了」,想起時間被他耽誤了,被他的爬坡,摔坑,下牛上船,艄公的不慌不忙耽誤了。他心裡「嘭」地一聲燃起一團大火,這團火熾熱地烤灼著他乾瘦的胸腔,把他的疼痛全燒掉了,此時他一切念頭都沒有了,只剩下一個要不顧一切往桓家塢急趕了。 他憋著一肚子火急,讓徐甲撐著他急忙上牛又往前急趕,哪想剛走不遠又碰見一條河,而且這河比剛才那河還寬。一隻木船停在渡口這沿。青年艄者招呼他們上船。青牛在船上站正。徐甲提心屏氣地護老聃先生靠在牛的身邊。老聃想起剛才艄公的磨蹭,心急火燎,只想著快到桓家塢去,說有十分緊急的病人急亟搶救,須急請醫,催艄者快快開船,越快越好,青年艄者一聽,也十分著急,迅速將船撐動。木船在河心晃了幾晃,差點兒沒有淹水。木船越走越快,迅速向對岸劃去。急慌最易出錯,沒想到猛地一下碰到岸上,把老聃、徐甲一起閃到河岸的河水之中。老聃先生心裡一涼,頭懵多大…… 由於緊張,勞累,加上跌撞,水激,使年老之人無法承受。當老聃先生被徐甲、艄者從淺水中攙扶出來,乘牛來到桓家塢桓先生面前的時候,已經暈得閉著眼睛不能抬頭了。 這外號「天難請」的桓先生,身穿絹質的黑衣黑裙,出落得十分清雅,一臉傲岸,嘴上留著清高的小胡。他坐在藥櫥旁邊,驚訝地看著一位渾身水濕,可敬、可憐的老人,一時不知是怎麼回事。當他聽徐甲說完重先生為救扶風病人冒艱難危險,百苦千辛前來請他的時候,一下子感動得流淚了。 「好心的重大伯啊,我活了五十多年,還是第一次才見到您這樣的人哪!」 就在這時,白三老另外派的,前來桓家塢請醫的人也趕來了。 桓先生安排人快給兩個落水者換幹衣裳,並且要好好照護重先生。他自己趕快帶上醫病要用的東西,找到一位善騎馬者。桓先生上馬,趴在善騎者的背後,然後舉鞭催馬,向扶風方向飛奔而去了。…… 來扶風後,桓先生一頭紮到對瘟疫病人的緊張搶救之中。經診斷,他給開了醫治此病的藥方。此次桓先生開出的中草藥,不僅量大,而且樣多——有白頭翁、黃連、芍藥、竹葉、梔子、犀角、蔻仁、滑石、蠶矢等。 桓先生安排扶風村人,要迅速弄來這些藥物,迅速煮好,迅速送到病人嘴裡。他讓人到桓家塢把他存放的所有這方面的藥物全部拿來,又派人四處找藥。他說:「我這藥方上有幾樣藥現在不好找到,其中有些藥缺,有些藥找不夠用的。我知道,城裡這幾種藥已經不多,必須派一部分人下鄉四處尋找。必須迅速將這些藥物購買齊全,以滿足病人所需。」 老聃先生要徐甲用牛馱他下鄉找藥。徐甲不讓他去,說他已經摔損了身體。老聃先生一口咬定他沒有事。他以他的包容和含蓄將病苦嚴嚴地隱下。他躍在牛背上,讓徐甲牽牛馱他到四鄉去。他親自掏出他講學、收徒得下的金銀,將藥一樣樣買足買夠。在他和桓先生、徐甲、白三老以及扶風村全體民眾的共同努力下,村上的瘟疫很快撲滅了。接下去,其他村上的瘟疫也被撲滅了。一方人的生命得救了,老聃先生累病了。 七月二十日,天氣驟然變化。突然之間,黑雲湧起,北風大作,暴雨傾盆,連下一天又零半夜。氣候陡然轉冷。夜裡,老聃先生躺在「扶風閑屋」的竹床之上,突感徹骨透髓地寒涼起來。他渾身發冷,高燒燙人,很快進入昏迷狀態了。他病了,由於過度緊張,過度操勞,精疲力盡,由於歲數太大,經不起折騰,由於傷損苦痛,出汗之後又遇冷水,寒氣入內,由於天氣驟變,燥熱陡然轉冷,他病了。他歲數太大了,一生給予,最後更加給予,竭盡精津,沒有一點反力了。整個軀體,很快由酸變假了,他覺得他天數已到,無法救治,認為已經走到盡頭,臨死別再討擾別人,就聽之任之,乾脆一聲不響了。 天明,徐甲發現先生面色如土,臉型扭曲,進入昏迷狀態,已經不行了。就放聲大哭。噩耗傳遍全村。扶風人流著淚圍在他的床前,拉著他的手說:「重先生啊!您不能走啊!您是為救我們扶風人弄成了這樣的呀!我們的病好了,您卻要走了呀!我們還沒來得及報答您呀!您連俺一口熱水還沒喝的呀!您不能走啊,您睜開眼吧,睜開眼再看看我們吧!再給俺說句話吧!」 老聃先生慢慢地將眼睜開一條縫,哆嗦一下嘴唇,用微弱的聲音說:「你們,好,好了,我,不,不,掛……念了。……槐,槐裡,……大,大黑,他,他們……」慢慢地閉上眼睛,啥時也不再說話了。 人們開始放聲大哭。屋裡屋外跪了一大片人,玉山、火娃和他的妻子桑離氏跪在最前面。火娃手扒床梆,看著蓋在黑布底下的那個露著白髮的救命恩人,淚如泉湧。桑離氏拉著老聃的袖子哭著說:「重公公啊!您是個大好人哪!俺扶風人再也見不到您了啊!」 就這樣,先生永離人間了。周元王姬仁五年,秦厲共公六年,公元前四七一年七月二十一日早晨,中國古代偉大的人道主義哲學家,具有巨大智慧的思想家,道德學說的創始人老聃先生逝世了,宇宙間一顆巨星隕落了。 就在老聃先生去世的當天,槐裡的趙弼襄、大黑,領著一群人前來找他。見先生已死,失聲痛哭。霎時間,人們都知道重耳先生就是老聃了。接著,槐裡村的人都來了。這天,扶風人和槐裡人都為先生趕制了孝衣。兩村人商量先生的殯葬事宜。為了以後能看到先生的墳,兩村人都要求把先生的屍體埋在自己村上。槐裡的人說,槐裡是先生的家,那裡有他的家,他生前所喜愛的西山就是他的家呀,他離開槐裡的時候,還說要回槐裡呀,他臨死的時候還在說著槐裡呀!請讓俺把他殯到槐裡吧,請你們尊重先生生前的意願吧,請允下我們的請求吧,再不允,我們就要給你們跪下了!就這樣,扶風人這才答應了。 槐裡的靈車來了,先生的靈柩被抬上靈車了。 扶風人看到先生要走了,就又放聲大哭了。槐裡人戴孝扶著靈柩哭;扶風人戴孝跟在車後哭。七月「秋霜」降,白雲含哀情,當天秦國百姓,凡知道這消息的都哭了。 秋風颯颯,秋雲淒淒,舉世哀聃,人心悲慟,老聃先生的靈柩在槐裡西山安放了。安放那天,除了秦宮的人(「秦失吊之」)之外,各界的人士都來了,尹喜也從函穀專程趕來了。 老聃先生去了,留下真善道德而去了。 老聃先生去了,中國人民懷念他,世界人民懷念他。煙花嬌美之春,有人到西樓觀山來看他;大雪紛飛之冬,也有人到西樓觀山來看他。來看的人中,有河南的,有陝西的,有中國的,也有外國的。河南、陝西是一家;中國、外國也一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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