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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老聃先生輕蔑地笑了:「不叫講,我不講。我們適可而止。正好,我也已經講完了。」說著把袖子從榔頭手裡拽掉,見安沱的兒子要上去揪打榔頭,就大聲制止說:「大孫子,不得動手!要聽話,要聽我的話,我的話已經講完,現在收場,聽我的話,現在收場!走,你們跟我一塊收場。」說完義憤地扭身,帶頭離開。徐甲牽起青牛;庚桑楚收拾用具,緊隨老聃先生相繼離開。安沱及其子孫見此情形,也很聽話,就很快收拾燈炬、用具,迅速地離此而去了。

  安榔頭被閃得十分難堪,心裡更加惱火。「不能算畢!他娘的不能算畢!」

  「不能算畢你咋著誰!」

  「真壞!他媽的這人真壞!」

  「人家講得真好,他硬踢攤子!」

  「這老氏先生講得真好,他娘的生叫這孩子鬧毀!」

  「真壞,他娘的這安榔頭真壞!」

  眾人的憤怒被安榔頭激起來了。

  「你娘的!你娘的!他媽的,你娘的!你娘的哪個小舅子吃熱!你娘的誰吃熱我跟誰喝上!」安榔頭破口大駡起來,一肚子怒火終於找著正式發洩之地了,「你娘的!來吧!小舅子們要想吃熱都來吧!」

  「你個小舅子!」

  「你安榔頭個小舅子!」

  「你安榔頭是個小舅子!」

  「除了你安榔頭是小舅子,誰都不是小舅子!」

  安榔頭的對立面,一下子出來四個人!

  「你個小舅子!你個小舅子!就是你個小舅子!你們都是小舅子!」安榔頭一蹦多高,撕裂嗓子和他們大聲對罵起來。他的眼珠子往外暴突著,脖兒梗憋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粗,如果是在白天,你會看得清楚,他的臉紅得幾乎冒出血來,那從脖兒梗通往耳門的血管子幾乎都憋紅了。他噴著唾沫星子,把手指頭點到一個名叫石頭的鼻尖上。旁邊的一個名叫二孩的青年,見他氣勢太盛,一把把他推個趔趄。「咦!我入你娘!」安榔頭掂起木墩照著二孩就砸!二孩一閃,木墩從石頭耳門上擦了過去。安榔頭並不知道,木墩將他的耳門上擦了塊皮。石頭一下子竄上去,伸把把安榔頭推坐在地。入你奶奶!我拼了你!」安榔頭站起來,彎腰到地上去摸磚頭。那塊磚頭被一個人一腳踢開。見抓不到什麼,安榔頭就血紅著臉,皺眉咬牙,箭一般地向石頭沖去!「呼通!」一聲將他砸坐在地,一下子壓到他身上。當他準備去掐石頭的脖子的時候,胳膊一麻,半拉膀子不會動了。當石頭從他身子底下拱起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嗚啦嗚啦的說不成話了。

  安榔頭家的人把他攙回去,讓他躺在床上。此時他的嘴越嗚啦越不清了。半拉身子也木了。人們不知道他得的是啥病。有的說是「中風不語」,有的說是天神發怒,對他懲罰。那時醫學不發達,他們不知道那是因為他血壓太高,血氣太盛,過於暴怒,血充得太厲害,加上栽力,以致使腦微血管斷裂,才出現的。

  老聃先生聽說安榔頭半死在床,問安沱,是不是到他家看看。安沱說:「不能去看,這是他自己對自己的懲罰。如若去看,反會引出無休止的糾纏。」老聃先生又問:「發生這情況,是不是需要我們師徒三人提前離開這裡。」「不需要。」安沱說,「夜裡有我的兒孫保護你們,你們可以安然入睡,沒事兒。」

  半夜裡,老聃先生躺在床上,從講學傳道,忽又想到大書被毀,心裡又是一陣難受。不一會兒,這種痛苦的滋味又被眼前發生的一些事兒蓋沒了。他想起他不該在傳道中失言,不該舉例挨著安榔頭。想著想著睡著了。

  第二天,他們三人起床時天已微明。他們發現安沱的兒孫在門外站了一夜崗,心裡很是感激。天大明時他們就已告別安沱及其子孫,離村而去了。這時人們才知道那老氏先生就是當朝柱下史,征藏史,人稱老子的老聃先生。

  對於安榔頭的半身不遂,臥床不起,村上人議論得十分厲害。有的說:「這老子老聃是半仙之體,是來替天傳道的。

  安榔頭那樣無理,得罪仙人,不受懲罰才怪哩!」

  老聃先生並不知道,由於他的傳道播善,由於那件事情的震動,從那以後,安莊的人確實出現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在以後的幾千年裡,這裡村人和睦,民風樸實。尊老愛幼,祥和善慈。和平安泰,男耕女織。人好景秀,名副其實。

  老聃先生師徒三人離別安莊,出了陳(楚)境,繼續往西北走。此時,在老聃的再次提議下,庚桑楚不再遠送。於是辭別先生和徐甲,一人回歸故里。

  老聃先生為了在入秦之前多去一兩個國家,或直接或間接去勸說幾個君王,就將行走的路線改成「之」字形。在此期間,他和徐甲到過不少的村莊,去過好幾個城市。這年農曆八月中旬的一天,他們來判函谷關東一百多裡的一個風景奇特而秀麗的小山區。

  傍晚,他們主僕二人順著兩山之間的夾道往西北走,拐了幾個彎子之後,見一道兩丈多寬的溪水出現在面前。在緊靠這沿的水面上漂著一隻木船。船頭系著一根麻繩。麻繩的另外一頭系在對岸一棵柳樹上。

  「過不去啦,咱們走到死角裡來了。還拐回去吧,」老聃先生說。

  「不用拐,先生,」徐甲說,「咱們可以和牛一起上船,牽著船繩過那邊去。」

  「哦,不行啊。」老聃說,「這山重水複,過那邊去,林密穀深,誰知道有沒有路呢。咱們還是拐回去吧。」

  於是,他們讓青牛掉轉頭來,又往他們來時的路上走了。他們往回走一段路之後,拐了幾個彎子,抹了幾個圈子,不知是因為什麼,到天黑時,他們竟然又回到那停著木船的溪水旁邊來了。

  徐甲十分驚異:「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咱們又拐到原來的地方來了。」

  「咱摸迷了。」老聃先生茫然不知所措的說。

  怎麼辦?這該怎麼辦?要說回去,因已迷路,無法從這裡走得出去,而且天已完全黑了下來;要說坐船到山溪的那邊去,這黑糊糊的,前路莫測,那邊又是一些什麼去處呢?這真是前走不是,後退也不是。

  不想他們正在發愁,突然之間溪水那邊亮起一點燈火來。

  「有人家!先生,那邊有人家。」

  「上船,咱們上船。」

  他們大著膽子,將牛弄到船上。然後兩個人在靠著牛的兩邊站好。徐甲拽著繩,不幾下,木船就在對岸停下了。

  他們下船之後,老聃先生不再騎牛。徐甲牽著牛繩,老聃拉著拐杖在牛後邊走。沿著石頭小路,繞過一個低矮的小山包,拐幾拐之後,通過一片低低的密林,穿過兩個陡峭小峰之間的窄道,又過了一個小小的幽谷,爬上一個更高一點的山坡,就來到了那亮著燈火的石頭砌牆的小茅草屋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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