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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屏居十年與從夫出守

  宋徽宗大觀元年(1107年)三月,蔡京取代了]趙挺之的相位,挺之失勢。五日後,趙挺之即病逝,時年68歲。挺之卒後三日,蔡京即開始了他大規模的誣陷整治活動。明誠與二兄因服父喪已辭官不做,此時在京的友朋親戚都有受牽連被拘捕的危險,明誠怎能繼續在京師立足,只好移家青州故里(趙明誠籍貫山東諸誠,至挺之時已徙居青州)。

  對於明誠的仕途,這無疑是一次巨大的打擊。

  此次變故,不可避免地在清照詞作中表現出來。

  屏居鄉里的第一年,即大觀二年(1108年)春天,清照作了一首《小重山》:

  春到長門春草青,紅梅些子破,未開勻。
  碧雲籠碾玉成塵,留曉夢,驚破一甌春。
  花影壓重門,疏簾鋪淡月,好黃昏。
  二年三度負東君,歸來也,著意過今春。

  寫本詞前兩年,趙明誠出仕在外,趙挺之任著宰相,趙家權勢「炙手可熱」。那時,趙家絕無長門冷宮跡象,而是車水馬龍、一派富貴繁華氣象。趙明誠自然無暇歸家「著意過春」,清照認為,這是負了東君。隨後,在權力傾軋中失敗的公公病死,世事驟變,清照夫婦被迫屏居青州。此時,卻是門庭冷落車馬稀。

  前後對比,氣氛迥異。世事的叵測、人情的冷暖,由此清晰可見。作者寫了她家失勢後的變化,寫了她對隱居生活的欣悅,在間接反映官場險惡人情冷暖的同時,又表示了對肮髒官場的厭惡和對隱居生活的渴望。

  如《多麗·小樓寒》:

  小樓寒,夜長簾幕低垂。恨蕭蕭、無情風雨,夜來揉損瓊肌。也不似,貴妃醉臉,也不似,孫壽愁眉。韓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將比擬未新奇。細看取,屈平陶令,風韻正相宜。微風起,清芬醞藉,不減酴醿。
  漸秋闌、雪清玉瘦,向人無限依依。似愁凝、漢皋解佩,似淚灑、紈扇題詩。朗月清風,濃煙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縱愛惜,不知從此,留得幾多時?人情好,何須更憶,澤畔東籬。

  這裡面不僅包含了統治集團內部的爭奪給宋王朝和作者自己帶來損害的內容,還表現了對腐敗污濁的社會風習的不滿,反映了詞人高潔的心志、端莊的品格。

  雖有些許世事變遷的陰影,然而,禍兮福之所倚,隱居生活的開始,對於清照夫婦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青州,夫婦二人把自己的家稱為「歸來堂」,不用說是根據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取的名。清照還把她的居室取名為「易安室」,並用「易安居士」

  來作為自己的別號。這一別號,即來源於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中的「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這一名句。可見夫婦二人對於陶淵明式的隱居生活是多麼嚮往。

  《金石錄後序》裡記載了他們的屏居生活:

  後屏居鄉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餘。連守兩郡,竭其俸入,以事鉛槧。每獲一書,即同共勘校,整集簽題。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盡一燭為率。故能紙紮精緻,字畫完整,冠諸收書家。餘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後。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矣。故雖處憂患困窮,而志不屈遇書史百家,字不刓缺,本不訛謬者,輒市之,儲作副本。自來家傳周易、左氏傳,故兩家者流,文字最備。於是幾案羅列,枕席枕藉,意會心謀,目往神授,樂在聲色狗馬之上。

  夫婦二人生活的充實與怡然,已躍然於字裡行間。

  宋徽宗政和四年(1114年)秋,趙明誠為《易安居士畫像》題雲:「易安居士三十一歲之照。清麗其詞,端莊其品,歸去來兮,真堪偕隱。政和甲午新秋,德父題于歸來堂。」從以上題字中,也透露出了二人屏居生活的自足與樂趣。

  屏居十年,夫婦二人專心考證金石,著《金石錄》。

  這是他們夫婦生活的黃金時代,是他倆最快樂的時光。

  十年很快就過去了。隨著官場的變動,明誠又被起用,出守萊州。夫婦二人共同的隱居生活結束了。

  早已習慣了夫婦二人耳鬢廝磨、相對展玩金石古器的生活,忽然間,丈夫又要遠行,這對於清照,無異於一個猝不及防的打擊。為丈夫整理行裝的時候,心中就積聚了無盡離愁;想到別後孤寂的日子,心中更是無比憂傷。愁思越積越濃,於是提筆作了一首《鳳凰臺上憶吹簫》: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閑掩,日上簾鉤。
  生怕閒愁暗恨,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
  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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