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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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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大師兄聽張德成一說,也頓時輕鬆下來,匆匆點起三百多人,迎接殷方的到來。殷方剛才聽那個村民說義和團正在施法術,心裡不禁有些驚恐,因為他是聽人說起過義和團的法術的。殷方小心地來到村裡,老遠就看見幾百名義和團拿著鋼刀在火光下威風凜凜地立著,這一看,殷方不覺心裡涼了半截,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是難為料理。 「這是怎麼回事兒?」殷方問站在義和團前面的羅瑞生。 「本村因不慎失火,現已撲得要滅了。」 「你是羅瑞生是不是?你給我說來到底燒了些什麼地方。」「老爺,小的正是羅瑞生,請你隨我到前面屋裡去談吧。」 殷方表示同意,於是下得馬來,張德成派了一個大師兄上前將馬韁接住,同時一揮手,三百多團民將捕快團團圍住,而且也隔開了殷方與後面的持槍捕快。殷方就此落了單,心裡不禁陡生怯意,而且也後悔自己剛才沒有聽村民的話。不過畢竟殷方為官已經幾十年了,雖然心裡很是害怕,但還是裝出一種若無其事的樣子來,隨著羅瑞生進了屋裡。 張德成也跟著進了屋去,其餘的大師兄也到了門外,在門邊靜聽殷方如何處理這事兒。 「羅瑞生,你說是村裡失火,怎麼就只有教民那些房屋著火,而且有大批拳匪在這兒,是不是拳匪燒的?」 「你說誰是拳匪?你這個狗官。我們是為保家自衛的團民,你說我們是拳匪是不是?」一個大師兄跨進門來指著殷方的鼻子說。 殷方看著盛怒的各位大師兄,不覺渾身打顫,聲音發抖,他小聲有氣無力地對著那個大師兄說:「你們是團民,也得安分守己,不能到處滋事啊!」 「你這個狗官!還在罵我們到處滋事。這些教民整天騎在我們老百姓頭上拉屎,你們不管,等到我們起來懲治他們的時候,你們出來了,還說我們到處滋事。你這個狗官!你是替朝廷當官呢?還是替二毛子、洋人當官?洋人叫你們幹什麼你們就幹什麼,而我們老百姓稍微起來反對教民,你們便出來壓制我們,你說你們這些狗官還能幹什麼。不如殺了讓我們來當。」又一個大師兄指著殷方的鼻子罵著走了進來。 「對!殺死這個不會替咱老百姓作官的狗官。」 「殺死他!他這個混蛋。」 門外的大師兄一個個罵著走了進來,每人舉著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在火光的照耀下閃著寒光。而且這時的火勢也小了下來,大師兄們憤怒的面孔在透過窗戶的搖曳的火光下看來更是猙獰,一個個奮勇欲前。殷方看著這些可怕的面孔,疑心走進了地獄,不禁冷汗直冒,雙腿發抖。羅瑞生等幾個村民趕緊上來護著殷方,一步步後退,退至後門旁,從後門溜了出去。 殷方就這樣灰溜溜地出了小屋,退到屋後,這時早有差役牽著馬過來,在後門等候,這是羅瑞生派人讓差役在這兒等的。 「老爺,快上馬!」羅瑞生扶著殷方上了馬,同時催促那個差役快去叫其他人跟著走。這時有個大師兄已舉著刀追出了後門,殷方心裡更是驚恐,差點摔下馬來,羅瑞生馬上上前將他扶住。 「老爺,你請坐穩,順著這條路是回城裡的。」羅瑞生指了指前面一條路,同時在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那馬如飛似地載著殷方逃走了,殷方心裡這才踏實起來。 張德成看著遠去的縣令和捕快,不禁大笑起來,各位大師兄也非常高興。張德成誇獎了各位大師兄幾句,認為今天晚上替祖師爺傳了道,替義和神拳立了威。而且張德成最後希望有人跟著他到天津去大幹一場。各位大師兄早對眼前這位壇主非常佩服,因而很多人附和願意隨張德成到天津去。 「名位大師兄!慢來,我們還得在這兒呆幾天,看看有人敢不敢再來,要敢再來,我們要打出我們『天下第一壇』的威風來。」 再說殷方回到縣府衙門,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便召集他的幕僚議這件事該如何辦,大家一致同意要給督臣稟報,但如何稟報,又是困難。要是寫得輕了,不受重視,要是寫得重了,不免要受上頭責備。最後終於擬出一底稿。說是平橋村同義和團「拜爐」,而該村又素有民教相仇,因而義和團施法燒了教民房屋及教堂,現除親率差役前去鎮壓外,還特行飛稟。 稟帖送出時,天色已經亮了起來。殷方又派人前往平橋村打聽消息。不大會兒,消息接二連三地說來;平橋教民三十余家,一百餘口,盡皆不見,而且教民居住的房屋和教堂也被燒得精光。 一百多人一個不見?是何等恐怖!殷方一聽驚得都說不出話來。那這些人到底上哪兒了呢?要是被殺也得有屍體啊! 要是被燒,也得有骨骸或別的什麼東西留下,怎麼會什麼都不見呢?殷方本想自己前去查看,但想起昨夜經歷,又改變了主意,只是多派人到平橋查個明白。但回來報告消息的人都說只見廢墟,不見屍體。奇怪!奇怪!很多人都這麼說。 這時又有消息說鄰近各縣昨夜都有這樣的事發生,教堂被燒,教民被殺。殷方不禁想:這恐怕是一次有預謀的活動,但他不敢說出來,這事兒可不敢隨便說。 過了幾日,直隸總督榮祿派了一支官兵來,領兵官是一員副將,名叫王文武,副將從二品,已夠資格戴紅頂子,但職司不過總督親軍的一員營官,所帶出來的兵亦只馬卒八十名。王文武這次下來並非是因殷方前日飛稟有變而前來剿辦的,他是奉直隸總督榮祿的命帶著懿旨前來鎮壓解散義和團的。 王文武的到來,使殷方看到了自己推脫責任的希望,也看到了處理事情的辦法。這幾天來,由於各地團民紛紛效仿平橋,易州及其附近諸縣已經十分混亂,這是殷方苦惱的事,他拿不出辦法來。王文武自然是被奉為上賓了。殷方熱情招待著。 在為王文武特設的宴上,王文武對作陪的殷方及當地土紳說:「我奉制軍面諭,義和團只可抗,不可剿。而且還有公事。」 王文武取出公文來,讓殷方等人傳觀,見上面寫著:「迅往鎮壓,妥力解散。」殷方一看,心裡就在權衡開了。說實在的,他平時也是很恨這些為虎作倀,為非作歹的教民。這些教民不但欺侮百姓,而且連當地官府他們都敢不買帳,這些人平時也不交糧和稅賦,而且還經常向官府要這要那,官府不敢不給。在殷方手中,像羅瑞生那樣的案子只是眾多案例中的一個而已,所以殷方對教民是相當不滿的。對於義和團呢?這些人吹得太神以至於有些騙人的玩意,他們殺教民、燒教堂固然好,但是他們卻有些過份。這些人沒有紀律,沒有統一的組織,只有殺教民的熱情而已,而且這些人不免有殺人、放火、搶財之嫌,這是殷方不喜歡的,因而他對於義和團也不是有太多的好感。不過既然制軍有面諭,在教民和義和團中他自然傾向於義和團。還是替義和團開脫開脫吧。 「平橋沒有殺人,只是燒了房子,用不著鎮壓了。」 「但這是我的職司所在,我還是得去看一看。」王文武道,「各地義和團現在鬧得很凶,前天我從保定以南的張登店經過,那兒義和團和教民正在開戰。教堂洋樓上放著幾尊大炮,每尊炮上騎著一位赤身露體的孕婦,名曰『鎮炮』,說是可以破義和團的法術。結果,你們猜怎麼著?」王文武看著大家問,各位只是搖頭。 「結果妖法沒破了,還有三個孕婦被義和團用搭鉤鉤下來白刃交加給殺死了,不過,義和團也沒有揀得便宜,教堂上七尊大炮一開,打死了幾十個人,義和團被迫後退。」 在座諸位聽了無不毛骨悚然,有人便問王文武:「王將軍,你怎麼沒鎮壓?」 「哼!我不想要命了,制旨再三給我交待,不准鎮壓,只准妥辦解散,再說,我鎮壓誰呢?鎮壓義和團?鎮壓教民?我就那麼八十馬隊能幹什麼啊!」 話說得很是坦白,也很是明瞭,既承認自己沒有力量鎮壓也承認自己不敢鎮壓。諸位鄉紳聽了不禁搖了搖頭,不知是為今天的局勢搖頭,還是如王文武沒有鎮壓而搖頭。 「民教相爭何時能了?」一個士紳慨然道。 「哎,也怪制軍聽信廷臬台的話。」王文武有些心有戚戚焉地說。 廷臬台即廷雍,是按察使,原籍滿州正黃旗,以貢生起家。此人很是相信民心可用,因而總在裕祿面前誇獎義和團是些忠勇之士,能於國家危難之時慷慨捐軀。而裕祿自己不無主見,因而不便為廷雍的話所動,依違兩可,對義和團觀望起來。由此北上的義和團利用此機會,大力發展起來。 「怎麼廷藩台沒有勸制軍?」殷方問道。 廷藩台是廷傑,滿州正白旗人。此人頗通些洋務,知道外國人是惹不起的,因而對義和團殺教民、燒教堂等舉動是不以為然的,認為他們在幹著不利於國家的事。因而屢次在裕祿面前執與廷雍相反的意見,不過,其意見終不為裕祿所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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