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李白傳 | 上頁 下頁
四五


  妻子劉氏原以為李白必定是高車駟馬,載著滿車的金銀回來。結果,李白卻是一身道家裝束,依舊兩袖清風。玄宗賜金,受了道籙,造了酒樓,建了丹房下來,便所剩無幾,而且又幾乎全送給了酒家。劉氏便鬧著要離婚,李白也就由她去了。

  劉氏走了,「海石榴」卻移來了李白家。原來是鄰女的丈夫在海外發了財,另有新歡,把她休了。李白毅然收留了她。這回誰也再不敢興風作浪,一則鄰女已是自由之身,二則李白好歹總是「賜金還山」的翰林,即使取個一妻二妾也是合法的。幸好有了「海石榴」的照料,李白才沒有死於酒精中毒和丹藥中毒。

  次年夏天,杜甫邀李白去濟南。濟南郡司馬李之芳是北海郡太守李邕的從侄。他見郡中有名的曆下古亭多年失修,勢將傾圯,因而在原有的基礎上另建新亭。新亭落成後,李之芳便邀請齊魯名士來遊歷下。在此次聚會中,李白不但和杜甫、高適再次相見,而且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渝州刺史,現在的北海太守李邕。兩人見面時,你看我,我看你,看來看去,不約而同哈哈大笑。李邕說:「果然是『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李白說:「慚愧,慚愧!揚子雕蟲,悔其少作。前輩就別提了。您老已近古稀之年了吧?倒是越老越精神,不但是名滿天下的賢太守,而且是不畏權貴的幹將、莫邪。」

  於是李白講了他「攀龍墮天」的經歷,李邕講了他屢遭貶謫的經歷。李邕早在開元十三年,玄宗東封泰山時即蒙召見。邕時為陳州刺史,有令名,所上辭賦亦稱旨。他便以為當居宰相之職,結果不但未得升遷,反遭張說忌妒;到了後來,又遭李林甫忌妒。總而言之,都是怕他奪了相位,屢次小題大做,加害於他。李邕講完了他的遭遇,露出他的滿頭白髮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早已生死富貴置之度外,就誰也不怕了!」大家聽了,感歎不已。

  這年秋天,李白和杜甫又同到魯郡北郭的范十莊上盤桓。范十是他們在濟南李之芳席上結識的一位隱士。他的幽棲之地吸引李、杜二人來訪,但因路徑不熟,迷失了方向。李白又一交跌在蒼耳叢中,帽子跌落了,衣服上也粘滿了多刺的蒼耳子。拂也拂不去,抖也抖不掉。杜甫要幫他一個個拿下來,李白卻不管它,竟衣冠不整地叩開了范氏莊門。李白不等小童通報就直往裡去,一邊走一邊喊道:「範老十啊,你看我是誰呀!」逗得主人始而吃驚,繼而奇怪,終於大笑。隨即叫小童搬出新鮮的蔬菜瓜果和家釀的黃酒招待客人。酒過數巡之後,三人興致越高,上下古今,天南地北,奇聞軼事,三教九流,無所不談,只是絕口不談個人的功名富貴。最後,李白乾脆脫去衣帽,躺在院中一塊大石頭上,高聲吟起陸機的《猛虎行》來:「渴不飲盜泉水,熱不息惡木陰。惡木豈無枝,壯志多苦心。」直到夜半,他們才進屋安息。李白和杜甫在范十莊上盤桓了十來天。白天他們手拉手地散步談心,到晚來同床共被而眠。範十看著他們兩人說:「你倆簡直像親兄弟一樣。曹丕所謂『文人相輕,自古而然』之論,可以說被你們打破了。」

  臨別時,範十請他們各賦詩留念。李白寫了一首《尋魯城北范居士》,杜甫寫了一首《與李十二白尋範十隱居》。

  杜甫和李白也要分手了。李白在堯祠石門給杜甫餞行。

  他們共同感到都像飄風中的飛蓬一樣,不知何處是他們安身立命之所。功業不成,丹砂未就,只是每日裡痛飲狂歌,視富貴如浮雲,把王侯當糞土,快意一時,可又有什麼用呢?於是杜甫口占一詩:

  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他們共同感到都像飄風中的飛蓬一樣,不知何日再能相聚。且對著這石門秋光,再幹上幾杯蘭陵美酒吧!於是李白口占一詩:

  醉別複幾日,登臨遍池台。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徠。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

  二人分手以後,不久李白就去了江東,杜甫則上了長安。雖然天各一方,但是心在一處,互有寄詩,各抒別情。杜甫寄李白的詩大都留了底稿保存在他的集中,李白寄杜甫的詩卻多散失了。此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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