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李白傳 | 上頁 下頁


  喜得客人拍著主人的肩頭說:「有子如此,足下此生可以無憾了!」李客卻說:「我正為他發愁哩!」說著又將窗戶關上,轉身拉客人坐下,低聲說道:「我自從避居此鄉,劍術久廢。去年整理舊物,忽見我家祖傳『龍泉』,不覺技癢。但也只敢在月明之夜,人靜之時,練上一回。不料被這廝發現,便來糾纏。我不理會,誰知他卻躲在那片竹林中偷偷跟我學會了。近年又讀了《史記·遊俠列傳》,一談起聶政、專諸、朱家、郭解,就佩服得了不得。你說,我怎能不為他發愁?我怕他給我禍上加禍啊!」

  客人笑道:「所以你說他是孽根禍胎!」接著又說:「當今開元天子,廣開賢路,求才如渴。此子既然能文能武,若曉之以大義,廣之以見聞,何愁他不走正路?說不定將來出將入相,棟樑之材哩!」李客一聽大喜,便握住客人的手說:「那你來得正好!賢弟久跑四外,見多識廣,不似我蝸居山鄉,孤陋寡聞,正好幫我開導一下這孩子。你就在我這裡多住些日子吧。」說完,便又推開窗戶向院中喊道:「阿白,阿白,快來!」

  李白出生時,他媽媽夢見長庚入懷,因此他爸爸便給他取名白,字太白。其實,他和一般嬰兒也沒有什麼不同,一樣地吃喝拉撒,一樣地呱呱而啼。儘管看不出有啥異相,他爸爸還是將早已準備好的桑弧蓬矢掛在堂屋的門上,祝願他兒子志在四方,不要像他這樣窩囊一世。

  李白到了三歲時,聽見大人講神仙,他就說月亮是神仙的鏡子,他還看見神仙照鏡子來。聽見大人講月中有白兔搗藥,他就問白兔搗藥給誰吃?馬上又自問自答:「給我吃哩!蜜蜜甜!」說著還要呷呷嘴。媽媽笑他扯謊撂白,奶媽卻說:「我帶的娃娃從不扯謊撂白。小孩家多半說起風就是雨,長大懂事了,自然就不會這樣『神說』了。」

  但李白一年一年長大,卻」神說」如故,甚至更厲害了。十二歲上,爸爸教他讀了司馬相如的《子虛賦》,他就看見了千里以外的雲夢大澤,那裡的山是什麼樣,水是什麼樣,土地是什麼樣,出產的東西是什麼樣,說得活靈活現。讀了《楚辭》和《莊子》以後,他就更「神」了。當他眺望匡山,常常從暮靄中看見:「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蘿……」當他漫步江邊,又常常從粼粼波光中看見:「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離騷》中上天入地的幻想,《莊子》中翱翔宇宙的神話,更使他思接千載,視通萬里。以致他媽媽常埋怨他:「阿白呀,你的心到哪裡去了?」他爸爸也奇怪:「這孩子為什麼總是恍兮惚兮,神不守舍?」卻沒想到正是他教給兒子的楚辭、漢賦、諸子百家,使兒子愛好幻想的天性大大地發展起來。

  遠方來客在青蓮鄉住了一個月,李白幾乎每天不離左右。他既不帶他的獵狗上匡山趕野雞,也不約他的夥伴到涪江邊去射大雁,更不下盤江去游泳和摸魚——這些他平日最喜愛的活動,在這個月中,幾乎完全忘記了。遠方來客山南海北的見聞,特別是開元天子大獵渭濱的盛況,勵精圖治的雄心,越發使李白的心長上了翅膀,飛到千里萬里以外去了。分明是一堵普普通通的牆壁,上面只不過有一些屋漏痕和苔蘚,他卻可以看上半天,而且看見了京城長安,看見了東都洛陽,甚至看見天子坐在金殿上向他招手。分明是萬籟俱寂的山鄉之夜,他卻聽見了《秦王破陣樂》,聽見了六軍歡呼聲,甚至聽見千里萬里以外有人在呼喚他。

  當遠方來客即將離開青蓮鄉的前夕,一連幾天不見人影的李白,突然將一篇洋洋灑灑千有餘言的《大獵賦》送到他面前。

  客人連看了三遍,不由得將其中一些地方密圈密點起來,並且一邊圈點,一邊吟湧。當他讀到「海宴天空,萬方來同。雖秦皇與漢武兮,複何足以爭雄?……」口中連稱:「奇才!奇才!」又說:「他只不過聽我講了一下,竟然就像他親眼目睹的一般。這大概就是《文心雕龍》所說的『神思』之力吧?」李客看罷,雖然口頭上說:「沒有什麼了不起,不過從揚雄、司馬相如辭賦脫胎而來。」但心裡卻也不能不讚歎:「想像之豐富,辭采之縱橫,竟欲淩駕揚、馬而上!」

  最後,在涪江邊上,賓主握別時,客人特地叮嚀說:「令郎非池中之物。」李客也不得不承認:「青蓮鄉對於他是太小了!」

  於是,李白開始出遊附近一些州縣,遊了綿州州治所在的巴西,又游了龍州州治所在的江油,還遊了劍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劍門。

  開元六年的春天,十八歲的李白,又出遊梓州。梓州在綿州東南,坐涪江下水船,不消一日,便可到達。這裡並沒有通都大邑,也沒有名山勝跡,吸引李白來遊的,是一個叫趙蕤的人。

  趙蕤,字太賓,住在梓州郪縣城外的長平山上,人稱「趙處士」。他年輕時是一個志在經國濟世的人,曾經到過許多地方,還不止一次到東都洛陽去應試。但因屢試不第,便歸臥山中,以著書立說自娛。最近,剛完成了他的專談王霸之學的《長短經》。開元以來,雖然地方推薦,朝廷徵召,他卻已年過半百,而且多年以來過慣了閒散自在的生活,也就不想出去做官了。於是人們便改稱他「趙征君」。

  李白拜見趙蕤之後,才知道這位老師不但學貫古今,而且好擊劍任俠,生活也極其有趣。在他的山居中,養著幾乎上千隻各種各樣的鳥。除了會傳信的鴿子,會說話的鸚鵡,會唱歌的畫眉,會戲水的鴛鴦,會打架的鵪鶉……他還訓養了幾十隻白羽、素冠、赤足、長尾的白鷳,而且給每一隻都取了名字。他一叫誰的名字,誰就飛到他掌上來啄食。趙蕤的知識非常豐富,不僅前朝後代人物故事談起來滔滔不絕;而且天文地理,三教九流,以至麻衣神相,他也無不知曉。李白對這位學識淵博的老師敬佩得五體投地,趙蕤對這個負有不羈之才的弟子也十分賞識。趙蕤給李白悉心授以《長短經》,而李白也成了趙蕤馴養奇禽的得力助手。更兼閒時擊劍為戲,悶時飲酒開懷,兩師徒竟成了忘年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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