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王爾烈全傳 | 上頁 下頁
一二


  王爾烈隨著年齡的增長,日漸地變得沉穩起來。他常將戲鬧笑耍的事隱於心中,而把苦讀勤工之業形於表外。他的書房幾乎是夜夜秉燭,朝朝聞雞,寫誦記答,日日不閑。當然其學業迅進,知識猛長,日新月異,確不一般了。

  一年,他的在直隸深州任學政的生父王縉,回家省親。見他學習努力,刻苦上進,心裡也非常高興。但是,對於王爾烈的學習狀況究竟怎樣,心裡並非有底。他雖然會過王爾烈的塾師崖璨,又見過好友、藥鋪掌櫃納蘭先生,又聽過鄉里名士及鄰里熟人的奉承,他還是要親自地試一試,考察一下王爾烈的成色到底是怎樣。他清楚地知道,學習到了這步,是最關鍵的時候,決不能馬虎大意,放任自流。不愧他是個學政,對於教學訓子,是有著一套基本功力的,也算作是慧眼獨具吧。他沒有作聲,而是悄悄地翻檢起王爾烈書房的讀本來,準備在這上面查點出紕漏,以斷優劣,也好及時指點。他也知道,家鄉遼陽距深州甚遠,回來一趟很不易,應抓緊這個時機。王爾烈也明白生父的意圖,便也沒有介意,任憑他檢點去是了。

  在關東遼陽這個地方,有一句農諺,叫做「六月六,看穀秀」。意思是說,每年農曆到了六月初六日這天,田裡的穀苗都要秀穗了。還有一個習俗,那就是在這天還要到穀田裡去祭祀蟲王爺。祭祀的方法,是供以黃米黏餑餑,再上以香。那種黏餑餑,系用菠蘿葉包裹的,黃米麵裡加小豆餡,做成長扁形,很像一個餃子,因此,人們又叫它「菠蘿葉餃子」。送供奉的菠蘿葉餃子,一般都是三、六、九個,上香也是三、六、九株,以應吉數。給蟲王爺送黏餑餑上供和敬香,主要是讓它收回它的馬,以祈禱豐年,大有北京天壇皇帝每年祈年的意思。蟲王爺的「馬」,即是蟲子。不讓田裡有蟲災,確保收成。

  這天,王爾烈沒事,順便到前廳裡坐坐。

  偏巧,他的二嫂曹彩鳳在往籃子裡盛裝新蒸出來的菠蘿葉餃子和香火,準備向田裡送去。

  曹彩鳳過門後,承擔了主持家務的事。

  王爾烈看了,想到二哥王爾傑,今晨到遼陽城裡去了。由家鄉風水溝到遼陽城裡,有三十幾裡路程,料他中午不會回來。於是,王爾烈說道:「二嫂,這個活計,你準備派誰去?」

  二嫂道:「六弟,不瞞你說,這個差使還真沒找到人。你二哥,今早二更天就離家上路了,到現在還遠沒見影。大哥,忙於制做豆腐,離不開。現下,眼看著天要晌午了,時候快到了。六弟要是閑在些,就讓六弟出去走走吧,也好散散心火,省得整天沒日的躲在書房裡悶得慌。六弟,你看怎樣?」

  王爾烈在同族堂兄堂弟中排行為六,故他二嫂以六弟稱之。

  王爾烈聽了二嫂的話後,心裡很高興,便一口答應下來。

  這時,崔彩鳳已收拾亭當,王爾烈拾起籃子便走。

  不料,崔彩鳳卻將他叫住,說道:「別忘了,這籃子裡裝的是六份,每份六個,要送六個地方。」

  「好啦。」王爾烈應聲便走。

  待王爾烈回來時,天頭有些過晌了。再加上走了六處谷田,跑了不少的道,著實臉上有些汗珠掛了下來。

  崔彩鳳看了,把他讓到一條板凳上,又從公爹王縉那裡打來一杯涼茶,叫他休息一下,然後再用膳。

  待她前來給王爾烈倒茶時,卻嫣嫣一笑,順口說道:「六月六日六弟六敬六餑六香。」

  崔彩鳳是大家閨秀,受過良好教育,識書達禮,更精通詩詞歌賦,解詞聯句。不要說那些啟蒙的讀物都讀過;就是《閨訓千家文》、《女四書》、《女誡》、《女論語》等,也都讀過。

  同時,像那些五經四書等,也都一一悉讀。

  這會兒,王爾烈聽了二嫂崔彩鳳的話後,知道這是一聯,要他答對。崔彩鳳雖然是個女流,但性格很開朗,常跟小叔王爾烈開玩笑;王爾烈也好與她說笑談。王爾烈聽了二嫂的話後,想到二哥今早二更天就出門去遼陽城了。不用說,是要有一些纏綿之情的。於是,他順口答道:「二更二點二嫂二樓二親二兄。」

  崔彩鳳一聽,有些臉紅,便罵道:「壞小子,猴腮鼠目鷹嘴豬耳螳螂肚,瞧你娶房醜媳婦。」

  王爾烈聽了,瞄了二嫂一眼,見二嫂瓜子臉,杏核眼,櫻桃口,柳葉眉,楊柳腰,生得俊俏。於是,出口答道:「俏佳人,瓜面杏眼櫻口葉眉楊柳腰,看汝配個怪丈夫。」

  崔彩鳳聽了,緊跟一句:「平中見奇,鼻孔過大,書房裡六弟常用指捅,越捅越癢,越癢越捅,痛痛癢癢。」

  王爾烈聽了,隨即一語:「美中不足,腳板太寬,被窩裡二兄總駕紮量,愈量愈麻,愈麻愈量,涼涼麻麻。」

  二嫂一聽,有些受不住,便搜盡心思想挖苦王爾烈。她用眼一看,見王爾烈戴副玉鐲,於是她出口道:「金玉鐲,銀玉鐲,不知誰家盜玉的丫頭給。」

  王爾烈一看,見二嫂胸前大襟扣襻上拴對香荷苞,於是他說了句:「紅香荷,綠香荷,未曉何戶偷香的小子拴。」

  二嫂見王爾烈上穿青衫,下著青褲,像水洗過一樣;頭上熱汗浸著烏黑頭髮。於是,她挖苦道:「披青衣,梳水發,六弟頂上屁澆腚。」

  王爾烈見二嫂上穿紅袍,下著紅褲,像血染過一般;桌下水盆泡著血紅褲頭。於是,他諷刺道:「著紅袍,穿血褲,二嫂胯下火燒雲。」

  二嫂見王爾烈揭了短,便舉拳要打,邊說道:「請吃拳頭巴掌手。」

  王爾烈見二嫂奔來了,便轉身就躲,邊說道:「要挨雞巴卵子毛。」

  他倆這一打鬧,被在王爾烈書房查看讀本的老爺子王縉聽到了。但是,他年老了,耳朵有些背,沒有聽清楚,便出來吆喝住王爾烈,問道:「太無禮,方才你對你嫂嫂說什麼來著?」

  王爾烈聽了,知道生父厲害,又見他沒有聽清,便隨韻改口道:「她要吃:海棠李子桃。」

  王縉聽了,覺得有些不對,便說道:「我問你上聯。」

  王爾烈立即改口應變道:「她曾采:蓮花荷葉藕。」

  王縉聽了,說道:「好,好。」

  兒媳婦崔彩鳳一聽,臉一紅,走了。

  王縉的老伴,名叫崔雲鶴,是崔璨的堂妹,也是個讀書女。

  到了晚上,王縉回房後,老夫人崔雲鶴瞅著他只是笑。

  他問老伴笑什麼,老伴說:「二兒媳和爾烈對聯,爾烈說什麼來著?」

  「不是『海棠李子桃』嗎?」

  「不是。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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