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紀曉嵐全傳 | 上頁 下頁 |
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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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奸雄,千秋唾駡,秦檜夫婦實乃罪有應得。」紀曉嵐同金簡說道。 金簡看這四尊鐵像都是新鑄不久,問道:「這鐵像鑄於何時?」原來,嶽飛在大理寺風波亭被害之後,獄卒隗順,負屍逾城,偷偷地掩埋在錢塘門外的九曲城下,稱之為賈宜人墳以為掩護。直到孝宗時,嶽飛冤案招雪,諡曰"武穆",才改葬在七霞嶺,當時墳前並無秦檜等人的造像。明代正德年間,浙江都指揮使李隆,在墓前用銅鑄了秦檜夫婦、萬俟卨三人的跪像。幾十年間,銅像被人槌打成了一堆爛銅。萬曆年間,按察副使範徠用鐵重鑄跪像,這次增加了張俊,但這四尊跪像,到後來依然被槌打成了一堆廢鐵。到紀曉嵐等人謁墓時跪像則是前不久由巡撫熊學鵬再次鑄造,又有了不少被人槌打的疤痕了。 聽完地方官員的講述,金簡說道:「白鐵確屬無辜,替奸佞挨這萬人唾駡槌打。」回到館邸,彭元瑞撰成一聯,要紀曉嵐批評。此聯寫道:舊事總驚心,階前檜賊;感時應濺淚,廟側花神。 紀曉嵐看後說道:「共楣兄,你不愧是聖手書生啊!」彭元瑞問道:「春帆兄,你可有所題留。」 「我也撰聯一副。」說著紀曉嵐拿起桌上的一片紙。 彭元瑞看去,是一副挽岳武穆的聯,聯雲:報國精忠,三字獄冤千古白;仰天長嘯,一曲詞唱滿江紅。 「好聯,好聯!」彭元瑞接著笑道:「秦檜千古遺臭,人人唾駡。哎!春帆兄,你平日裡嬉笑怒駡皆成文章,今日對這秦檜,何以舌簧不鼓?」鼓元瑞半正經半開玩笑地問著。 紀曉嵐說:「縱使罵檜賊千句萬句,也難解心頭之恨。我倒想歷朝歷代,那些做臣子的,何以有天壤之別?上蒼有眼,為何造出秦檜之類的敗類。閑來無事,謅詩一首,請彭公指教。」說著話,紀曉嵐拿起桌上剛寫過的紙箋,遞給了彭元瑞。 彭元瑞看他這首詩題為《詠岳王》,寫道:臣飛死,臣俊喜,臣後無言世忠靡,臣檜夜報四太子,臣構稱臣自此始。 彭元瑞讀著,覺得冷峻之極,說道:「紀兄此詩甚佳,確是微言大義啊!」 「不敢當,不敢當,只是天下做臣子的,趙宋最為出奇,忠不用,賢不信,天子臣服夷狄,大宋江山豈有不亡之理?」彭元瑞向來與紀曉嵐談話投機,就坐下來,繼續交談,兩人談古論今,直到夜深方歇。 次日,紀曉嵐與彭元瑞,看過雷峰塔,轉到離這不遠的淨慈寺。這淨慈寺的方丈,已經七十多歲,叫明中上人。紀曉嵐、彭元瑞告訴寺內僧徒,當朝兵部侍郎、吏部侍郎來寺中拜佛。僧徒不敢怠慢,趕忙報與方丈。 方丈急忙出來迎接,紀曉嵐、彭元瑞看他,面色紅潤,目光炯炯,很有氣派。面容和善,在緇衣肩上,繡著一團金龍。 紀曉嵐和彭元瑞交換了一下眼色,都感到疑惑不解:這寺中僧人,竟敢穿起"龍袍"來了,這還了得! 彭元瑞詢問明中上人,何故在肩上繡有金龍?明中上人自豪地笑笑,說出了其中原故。 原來乾隆前次南巡時,也曾到過這淨慈寺。明中上人迎駕後,很受聖上嘉許。皇上向他問話時,偶爾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於是他便在緇衣上繡了金龍,紀曉嵐、彭元瑞聽罷,都覺得甚為可笑,但再看那明中上人,很是不以為然,舉止大方、毫無窘態。 適值明中上人告便,彭元瑞問紀曉嵐道:「這肩上繡龍,不知何其所本?」 「以我看來,是仿效宋朝朱勳之事也。」紀曉嵐如此回答。 宋朝朱勳,就是前面曾提到的,為徽宗在蘇州設立壽局,搜羅進獻"花石綱"的那個人,當年他結交奸臣蔡京、童貫等人,很受宋徽宗寵愛。徽宗常用手撫摸他的肩膀,他就在衣服的肩上,繡了一隻御手,以示這肩膀非同一般,這是皇上摸過的。朱勳又常參與內宴,徽宗皇帝,又用手握過他的胳臂,這下就更不得了,朱勳用黃帛,將皇上握過的位置,纏縛起來,與人行揖時,這只胳臂也不再動彈,真是可笑之極! 彭元瑞笑道:「你何不與他開個玩笑。」紀笑著點頭會意。 明中上人又來陪客時,紀曉嵐吩咐筆墨侍候,要為方丈題一首詩。 明中上人很是高興,口中稱謝不迭。 紀曉嵐揮筆寫道: 精神炯炯,老貌堂堂。 烏冠白髯,龜鶴呈祥。 彭元瑞看了之後,強忍著才沒笑出聲來。老方丈連聲道謝,然後交與僧徒,吩咐裝裱之後,懸掛於牆壁上。 紀曉嵐若無其事,辭別方丈,走出了淨慈寺。臨上轎前,彭元瑞拍著他的肩膀,笑而不止,紀曉嵐問道:「侍郎大人何故發笑?」 「你寫的好詩啊!」彭元瑞依然笑著。 「我的詩,有何不妥?」紀曉嵐一本正經,故作不解。 彭元瑞見他假裝糊塗,不願道明真相,也便不去說破,隨沖紀曉嵐拱拱手,轉身上轎而去。 原來紀曉嵐寫的是首嵌頭詩。每句的首字,連讀便成了"精老烏龜"一句話。明中上人被他罵了,竟然不覺。到後來被人道破時,明中上人羞慚惱怒已經晚矣,這件事早已傳遍了杭州。 皇上從海寧回到杭州,在行宮內慶祝壽辰和中秋節,然後將扈從南巡的全體官員,全部召到了錢塘江邊螺螄埠的秋濤宮,要他們與皇帝一同觀賞錢塘江秋濤。 錢塘秋濤,實乃錢塘江潮,可稱天下奇觀。每年八月十八日前後,是錢塘江湧潮最高的時節。這時,沿江的海塘,車水馬龍,人海奔流,萬人爭看"錢塘秋濤」。 錢塘江觀潮久已成俗。白居易曾有詩詠道:「早潮才落晚潮來,一日周流六十回。不獨光陰朝複暮,杭州老去被潮催。」蘇東坡在《詠中秋夜潮》裡言道:「定知玉兔十分圓,已作霜風九月寒。寄語重門休上鑰,夜潮留作月中看。」 「萬人鼓噪駭吳儂,猶似浮江老阿童。欲識潮頭高幾許,越山渾在浪花中。」古時觀潮,以杭州江岸一帶最佳。後來江流改道,從明朝起,海寧縣的鹽宮,成了觀潮的第一勝地。但這裡離杭州較遠,來去不便,為迎接聖駕,便在杭州城外,錢塘江邊的螺螄埠,建起一座備供御覽海潮秋濤宮,實在也是一處觀潮的勝地。 八月十八日這天,紀曉嵐等陪著皇上,早早地坐在了觀潮臺上,等候大潮的到來,沿江上下,十幾里間早擠滿了觀潮的人群。珠翠羅綺,車馬塞途,滿目皆是。江邊朱樓頂上,也全都擠滿了觀潮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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