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紀曉嵐全傳 | 上頁 下頁
六五


  邱二岡接著問道:「萬一他再向先生來求那對聯,先生將以何應之?」紀曉嵐笑道:「我已經撰成五、七言兩聯,一副轉了孟襄陽的兩句詩,此聯雲:「不明才主棄;多故病人疏。」另一副集的是唐人的詩句,句雲:「新鬼含冤舊鬼哭;他生未蔔此生休。」邱二岡連聲發笑,不住稱善,敬贊先生用前人詩句的功夫,真是妙不可比。紀曉嵐這第一聯,用孟浩然《歲暮歸南山》中的兩句,原句是"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把兩句中的第三個字,都提到第二個字的位置上,與原來表達失意和孤獨的意義全然不同,用在此處,卻恰到好處。第二副對聯,嘲罵庸醫醫術低劣,治死了很多人,新鬼、舊鬼都對庸醫怨恨不已,有誰會想到自己竟然誤死在庸醫之手。上下兩聯,分別用杜甫《兵車行》和李商隱《馬嵬》中的句子,對仗工整,新意頓出。

  愛姬郭彩符纏綿病榻,紀曉嵐坐臥不寧,憂慮在心,雖經多方求醫診治,仍然不見好轉,終在次年三月三十日逝去,年僅三十七歲,給紀曉嵐的心頭,又來了一次深深的打擊。他在整理郭彩符的遺物時,禁不住潸然淚下,賦下兩詩,表達他深深的思念。

  風花還點舊羅衣,惆悵酴颭片片飛。
  恰記香山居士語,春隨樊素一時歸。

  百褶湘裙釄畫欄,臨風還憶步珊珊。
  明知神讖曾先定,終惜芙蓉不耐寒。

  回過頭來,再說紀曉嵐回京這年的十月初,紀曉嵐聽說皇帝已從熱河南歸,正在途中,便急忙離京北上,迎駕於順天府密雲縣。原來早在初夏,乾隆即駕臨熱河避暑,這已是以往的慣例,乾隆總是在熱河過了壽辰,就是八月十三這天,再在中秋節後起駕,進駐木蘭圍場行宮,九月九日重陽節後,便起駕回京了。

  紀曉嵐在密雲等了兩天,聖駕也來到這裡。紀曉嵐忙到皇上駐蹕之所,向乾隆跪拜:「微臣紀昀,叩請聖安,恭祝吾皇政躬康泰,萬歲!萬萬歲!」

  「好啦,賜你起身,快起來吧!」乾隆見了紀曉嵐,臉上露著微笑:「三年來,朕常常想到你,你在塞外軍中,日子很苦吧?」

  「謝聖上垂憐!托聖上的洪福,罪臣的身子還很健壯。」乾隆仔細端詳,紀曉嵐確實比以前瘦削許多,那便便的大肚子癟了下去,臉上的皮膚,也顯得粗糙了一些,黑了一些,但雙目炯炯發亮,神彩奕奕,生氣勃發。

  紀曉嵐偷眼看一下乾隆,皇上面頰紅潤,鼻樑挺直,兩道濃眉下面,炯炯的雙目透著笑意。聖上已經是61歲的人了,但看上去一點不像,一襲便袍和馬掛著身,顯得身材修長而又風度翩翩,最多只像40上下的樣子。

  三年中沒有紀曉嵐走動,皇上的宮中生活,減少了很多樂趣,今天見到紀曉嵐,顯得格外親切。於是,乾隆命紀曉嵐隨駕進京,一路上,可以聽聽紀曉嵐在西域的見聞。

  次日進宮宴罷,皇上接到一份八百里驛馬快報,說土爾扈特族,從俄羅斯的額濟勒河畔,回歸伊犁。乾隆十分喜悅,笑著問紀曉嵐:「這土爾扈特族的來歷,你能否說得清楚?」紀曉嵐趕忙回奏:「啟奏萬歲,這土爾扈特的始祖是元臣翁罕。」

  「翁罕?」乾隆不清楚翁罕是誰。

  「就是額魯特蒙古四衛拉特之一。」

  紀曉嵐解釋說:「他們的部落,本來遊牧于塔爾巴哈台附近雅爾一帶,到了明代,才西遷到了額濟勒河下游。」

  「唔!原來如此。」乾隆聽紀曉嵐講得有頭有尾,清清楚楚,心中更加喜悅,暗想朕果然沒有看錯,紀曉嵐的學識確實淵博宏深,今後要著意重用,遂又接著問他:「他們為何西走,你從詳奏來。大清以來的情況,你可知曉?」

  「據為臣所知,自翁罕七傳,至貝果鄂爾勒克,其四個兒子中,長曰珠勒紮斡鄂爾勒克,他又有子曰和鄂爾勒克,居住在雅爾的額什爾努拉一帶。起初,衛拉特諸酋,以伊犁為會宗地,各統所部不相屬,準噶爾部酋巴圖爾琿台吉,遊牧阿爾泰,恃其強欲役屬諸衛拉特,和鄂爾勒克惡之,挈族西走俄羅斯,牧於額濟勒河,俄羅斯因之稱為巴屬。順治十二、十三、十四年,和鄂爾勒克子書庫爾岱青、伊勒登諸顏、羅卜藏諾顏,相繼遣使奉表貢。書庫爾岱青之子朋蘇克,朋蘇克之子阿玉奇,世為土爾扈特部長,至阿玉奇始自稱汗,康熙中表貢不絕,五十一年又遣使假道俄羅斯貢方物,上嘉其誠且欲悉所部疆域,遣內閣侍讀圖理琛等,齎敕往,曆三載乃還,附表奏謝。從這時起,因俄羅斯請於中朝,遣所部人赴藏熬茶。至聖上當朝,其表貢更殷,乃至上聖明仁主,威伏四夷,萬方朝賀,臣紀昀恭頌吾皇萬歲,萬萬歲!」

  紀曉嵐侃侃說來,如數家珍,乾隆便又問他:「你在西域呆了三年,對那邊的情況熟悉。你來說說看,如何安置他們才好?」

  「微臣對西域的山川地理,倒還是熟悉,只是臣聞渥巴錫為汗以後,率部越坑格喇納卡倫時,受南俄羅斯追擊,入國境後,由巴爾噶什淖爾進至克齊克玉子地方,又與哈薩克台吉額勒裡納拉裡之眾相接,受阻不能行,複向沙喇伯可而進,布魯特群起劫之,渥巴錫走向沙喇伯可之北,戈壁無水草,人皆取馬牛之血而飲,瘟疫大作,死者甚眾。在歷經劫難而後,土爾扈特尚有多少人馬,微臣不太清楚。」乾隆又拿起奏摺看看,說:「他們新舊兩部,計有七千多人,牲口倒有三萬多匹。」

  紀曉嵐略一思索,然後回奏:「伊犁附近的珠克都斯地方,和科布多西南一帶,是肥美的大草原,地廣人稀,將他們新舊兩部,分處兩地,既有充足的水草,供他們生活,又可防其坐大,產出後患。愚臣淺見,是否妥當,恭請聖上卓裁!」

  「好,好!」乾隆高興地說 ,「就照你說的,叫他們舊部,到珠克都斯地方去,新部牧居在科布多西南一帶。」乾隆眉宇間洋溢著欣慰的笑意,話題一轉,說道:「朕將你詔回京來,欲委以重任,只是你剛剛回來,於事體上有些不妥,先複翰林院編修,以後之事,朕自有安排。」

  「謝聖上隆恩!」紀曉嵐感激萬分,跪到地上,磕頭謝恩。

  皇上又賞賜金銀布帛,紀曉嵐千恩萬謝地退出宮去。

  幾天剛過,乾隆又把紀曉嵐召到圓明園,向他問道:「紀愛卿,你的詩詞對句,朕很喜愛,不知你在新疆幾年,有些什麼詩作?你幾日後呈來,朕要看上一看。」皇上對自己的詩作感興趣,紀曉嵐高興得不得了,當場誦讀幾首,請皇上賜教,皇上聽著有趣,時不時地稱讚幾句,君臣應答得十分融洽。按照皇上的口諭,紀曉嵐要在五日以後,將他在烏魯木齊以及回京路上的詩作,謄寫清楚,進呈御覽。

  乾隆接下來說:「朕今日想起一個聯句,你來對一對。」

  「微臣遵旨。」乾隆看看紀曉嵐笑笑,然後說:「兩碟豆;"紀曉嵐原想皇上出的,一定是個難對的上聯,沒想到是這樣三個字,知道皇上又在同自己開起了玩笑。剛要對出一個句子,又發覺這三個字實不易對,皇上的"兩碟豆",又可視為"兩蝶逗",音諧意迥,也要以諧音之句而對,方能應付皇上的變詞,有了,紀曉嵐對出了下聯:「一甌油。」果然不出紀曉嵐所料,乾降笑道:「愛卿你錯了,朕說的是'林間兩蝶逗'。」紀曉嵐也笑道:「萬歲,臣對的不錯啊,臣講的是'水上一鷗遊'。」這一說,龍顏大悅,紀曉嵐更感到十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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