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紀曉嵐全傳 | 上頁 下頁
五九


  紀曉嵐哪裡知道,和珅早就派出爪牙,暗暗地監視著他的一切活動,知道他曾派人到過盧府。在查抄盧府時,和珅的爪牙發現了紀曉嵐曾用過的空白信封。和珅沒能抓到其他證據,但又不肯善罷干休,白白地放過這個難逢的機會,便接二連三地到宮中,向乾隆狀告紀曉嵐洩露查鹽機密。

  乾隆雖然十分賞識紀曉嵐的文才,但經不住和珅及其死黨的三番五次的參奏,加上皇上自己本來就十分納悶,盧雅雨是怎麼知道的?便要親自查問紀曉嵐,弄清其中原委。

  紀曉嵐很快就被軟禁起來。

  在追查期間,奉命伴守紀曉嵐的,是一位姓董的小官。董某自稱會測字,紀曉嵐就寫了一個"董"字,請他拆拆看。

  董某思索了一會兒 ,「啊"了一聲,驚訝地說:「公將遠戍矣!」紀曉嵐忙問多遠,董某說道:「董字下邊是裡,上邊有千字和草字頭,必千里之外,草茂之地也!」紀曉嵐心中一陣寒顫,他為了弄清發配到哪裡,又寫了一個"名"字,請董某再拆拆。

  董某沉吟了一會說:「此字下為一"口",上為"外"字的偏旁,公遠戍的地方,可能是口外了,而日夕為西,必是西域。」紀曉嵐將信將疑地問:「如果真是如此,那將來我還能回來嗎?」

  「以'名'字的形狀而論,和'君'字差不多,和'召'字也差不多,將來必能賜還的。」董某說道。

  「您能測出在哪一年嗎?」紀曉嵐急切地問道。

  「『口'字是四字的外圍 ,「董某一面用手指頭劃著,一面說:「嗯,裡面又缺了兩筆,很可能是不足四年吧!……」董某的話還沒有說完,紀曉嵐又插了一句:「今年是戊子,再過三年,是辛卯。」

  「對了。」董某接著說 ,「『夕'字如'卯'字的偏旁,也正好符合。」紀曉嵐雖不太相信,但心想如今有和珅死死盯著,這次恐怕是難得寬赦了,要是硬著頭皮不招,一旦案情被查明,那將是死罪一條!我不如見風使舵,或許能從輕發落,至多遭受貶戍之罪。

  第二天,乾隆詔見紀曉嵐問話。

  「微臣紀昀,叩見皇上。」

  「嗯,站起來回話。」乾隆皇帝清臒的面孔上,掛了一副冷峻的神情。他捋了捋稀疏的鬍鬚,慢吞吞地說:「你的兒女親家盧見曾,虧空公帑,按律應予籍沒,你可知道?」

  「微臣知道。」紀曉嵐答道。

  「可是奉旨到盧家查抄的人,發現他已家無長物,資財已轉移到別處去了。挪用的公帑,也在查抄的前夜如數補上,朕看在你的面上,格外開恩,從輕治罪。」

  「謝萬歲爺隆恩!」紀曉嵐跪下磕頭。

  乾隆接著說:「紀昀,你才學過人,忠心事朕。朕對你也垂愛已久。這次據報,是你泄的密,有無此事?你如實奏來。」

  「聖上明鑒,臣實未曾有一字洩密。」紀曉嵐臉上帶著微笑,但十分謹慎地為自己辯解。

  「案情已經調查的很明白 ,「乾隆說,「你雖未寫一字、未傳一言,但事實俱在,人證確鑿,掩飾也無用,朕要知道的是你究竟用什麼辦法,將這些事洩露給盧見曾的?如實招來朕可以從輕發落。」紀曉嵐看自己再否認也無益,索性坦承其事,便把如何通知他親家的經過說了一遍。

  乾隆一面聽,一面頻頻點頭。

  這時紀曉嵐自動摘下頂戴,跪在地上奏道:「皇上嚴於法,合乎天理之大公;臣惓惓私情,猶蹈人倫之陋習。臣請聖上發落!」紀曉嵐的話雖然不多,但講得十分得體,乾隆聽了臉上浮現了笑容。皇上念紀曉嵐才華難得,又在內廷走動多年,不忍加戮於他,思來想去,乾隆心中的火氣已經消了下去,便在案卷上批下幾個小字:「紀昀從輕謫戍烏魯木齊。」紀曉嵐作為一名罪人將發配到新疆,在那裡經受歲月的洗禮。同是遠行,這次到那邊塞地方,與他督學福建時情景卻全然不同了。紀曉嵐與家人見面,才得知十八歲的盧見曾,已經死在獄中,與此案有牽連的,共有一百多人獲罪。被處斬的即有二十多人。

  紀曉嵐雖倖免一死,但此時心中有一種說不盡的淒涼之感。

  在親友的幫助下,紀曉嵐將家眷安頓好,將在中秋過後,隻身出塞服罪。這段日子裡,一家人愁眉苦臉,不勝悲哀。此去關山萬里,何日才得起安歸來,實在難以預料,許多人就此一去不返,埋骨異域了。人生世事變化無常,紀曉嵐慨歎不已,不斷想起董某為他拆字時說過的話,他是多麼希望能夠全部應驗啊!他有些相信命運了。他想:「冥冥之中,造物主對萬事萬物已做好了安排,誰也逃脫不了啊!」但同時他又疑惑不解,若說董某的話已經初步應驗,那自己的話不也是同樣能夠應驗嗎?他想起春天曾經替人題畫的事情來。

  那幅畫畫的是《番騎射獵圖》,塞外秋日圍獵的景象,躍然紙上,看了讓人心胸開闊、豪情滿懷。於是欣然答應朋友的請求,便在畫上題下了一首七言絕句:白草黏天野獸肥,彎弧愛爾馬如飛;何當快飲黃羊血,一上天山雪打圍。

  這首詩他題過就忘了。如今事隔半年,自己當真要謫戍新疆 ,「一上天山雪打圍"了。

  和珅本以為,這次能將紀曉嵐的腦袋砍下來,置之於死地。沒想到他竟然能死裡逃生。和珅雖然不十分滿意,但這次報復得手,也打掉了心中鬱結的塊壘。又聽說紀曉嵐在朋友為他餞別的酒宴上,仍一如既往地談笑風生,樂觀曠達,若無其事。和珅怎麼也不能相信。在一位朝中大臣設宴為紀曉嵐餞別時,他竟不請自到,要看看紀曉嵐是何等的落魄失魂。

  不想與紀曉嵐見面後,紀曉嵐雖被革去官職,摘去頂戴花翎,但一幅學士打扮更顯得風流倜儻,談話間神采飛揚,儼然脫俗離塵,對自己的身世遭遇全然不去在意。

  人們見和珅到來,為了免去禍害,對送行之事隻字不題,只是談東扯西。倒是和珅按捺不住,他要紀曉嵐走的不痛快,也不顧自己已大煞風景,恬不知恥地提意席間行令,說什麼要再次領略一番紀學士出口成章的風采。

  在座的人默然無語,和珅卻得意洋洋地吟道:

  有水為清,無水也為青,去水添心便為情。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你情看我情。

  紀曉嵐聽了,一聲苦笑。心想:和珅實在太不是東西。這分明是落井下石,對我進行奚落、挖苦。他看我讓步,便得寸進尺,真是不知好歹。紀曉嵐終於忍耐不住了,但是他仍滿臉帶笑說道:「和大人,鄙人酒量欠佳,一向不敢飲酒。今日為我餞行,感激至深。不覺多飲幾杯,已是神智昏迷。既蒙和大人見愛,我只好獻醜了。」說完,他揚起頭來吟道:有水為溪,無水也為奚,去水添鳥便為雞……說到這裡,他眉頭皺了起來,似在思索。在座的人都全神貫注地等待著。他掃望一下眾人,接著解釋道:「實在想不出高明的句子。姑且湊合兩句吧!」隨後接著吟道:野獸得勢皆似虎,落魄鳳凰不如雞。

  「啊?哈哈哈……」眾人聽了都忍不住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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