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紀曉嵐全傳 | 上頁 下頁
五〇


  這個男兒生下來後,就不同尋常,與一般人不一樣,夜晚觀物,兩眼炯炯發光,不用燈盞,即能看到黑暗中的物件,隨著時光流逝,這種功能才日漸慢慢消斂了。少年時,這男兒記憶驚人,過目成誦,被鄉里譽為神童。後來,進士及第,授庶吉土,複入翰林,官至侍讀學士,侍服聖上。他機智善辯,詼諧幽默,甚得聖上歡心。這事,就出在當今乾隆朝。自然,這個人亦以風流才子稱著于天下了。

  劉石庵講到這裡,有意地將眼皮撩起來,看了紀曉嵐一下,說道:「只可惜,這個施己家如此有名望,卻是此等身世。

  看來,人世間事,實在是無常呵。」

  要說這個紀曉嵐,乃天下才子,人間怪物,啥事能躲過他的心目!

  他心想,這不是明明講自己的身世嗎!這個"施己"公,名字中的"施"姓暗示為"系",「系"與"己"合起來,這不是紀嗎!不過,他也倒覺得有些新奇,自己的母親張氏,實為名門閨秀,哪裡有尼姑之談;自己的父親紀容舒,為堂堂正正的知府大老爺,乃科舉取任,舉人出身。哪裡有此之說!

  看來,這分明是劉石庵在捉弄自己。

  不過,紀曉嵐也沒有表現出異樣來。這時,他的心情有這樣兩種,一是不好當面揭露,那樣做反倒會引火燒身,落得個真假難辯的下場,傳揚出去也是有些難聽;一是他與劉石庵是好朋友,都是當今聖上面前的大紅人,為官清正,剛直不阿,互相仰慕。由於有了這樣兩個因由,他實在是不好意思把事情挑明白的。

  然而,紀曉嵐在這些事情上哪裡容讓過人!他是想,既要他知道我內心所想,也要給他一個反擊,但是還要分寸適度,不能直接地傷損著他。

  他想到此,便咽了一口小如新斟上來的茶,然後略露謙遜地說:「劉仁兄的故事,使鄙人受益匪淺。不過,我也有一樁聽來的往事,愚弟想請教仁兄,還望指教。」劉石庵明知他要反擊,不過他也不反對,只是輕輕地呷了一口嫦娥新給添入的茶。

  「哪裡哪裡,愚兄所言,也只是湊趣罷了,難得賢弟捧常"劉石庵不緊不慢地說道。

  「那麼說來,為弟就要獻醜了。」

  紀曉嵐說著,便講了起來。

  說的是,當今聖上跟前有兩位寵臣,一個名叫王申,一個名叫土庸。

  王申和土庸二人,雖然同為朝廷重臣,品行卻大不一樣,一個貪,一個廉。

  誰貪?王申。

  誰廉?土庸。

  一日,當朝聖上來到午門外。他舉目一望,見午門至正陽門一段禦道,已年久失修,原來,那條禦道為塊石所砌,此時已經磨損沉陷得高低不棄了。

  於是,聖上傳旨,要王申帶人去修,限三天報上所需費用,兩個月修整完畢。

  王申領旨,心中非常高興,覺得這是一個發財的好機會。

  這項工程,本來一萬兩白銀就足用了,可是他卻報了個十萬兩白銀。他在奏本寫道:「這段路,路面石頭要全部更新,需要的石頭要從房山運到北京,又要石匠精雕細制,工程浩大。因此,即便節儉開支,也得白銀十萬兩。」聖上閱過奏本,當即恩准。

  結果,不到一個月,禦道修完。

  聖上前來巡視,見禦道修整一新,心中非常高興,當即宣佈:賞銀萬兩,升官一等。

  王申大人聞知,自是喜出望外。

  哪想,紙包不住火,不幾日這事的秘密便傳開了。

  土庸大人家有兩個老家人,一個叫衣福,一個叫寶安。因這兩個人是常人,有好多事都不背著他倆,這樣他倆也就聽到了。後來,他倆便將聽來的事,講給了土庸大人。

  原來事情是這樣:王申在修整禦道時,並沒有將舊石頭全部起出扔掉,他想了一個妙法,只是將那些舊石頭拆下來,把道鋪了鋪,把石頭翻個個兒,再請來石匠將石頭鑿了。這樣一來,鋪裝上後,便跟新的一樣。由於他偷工減料,所用資金只有一萬兩銀子,他純剩九萬兩銀子,再加上聖上所賞給的一萬兩銀子,先後十萬兩白銀白白地流進了自己的腰包。

  單說這個土庸大人知道這件事之後,跟沒知道時一樣。第二日清晨,照樣上朝去了。

  他坐在朝房裡,正好與王申大人相見了。

  王申大人忙與他搭訕起來。

  然而,他卻閉著眼睛,像是要入睡的樣子,只使王申大人討得個沒趣。

  天色大明瞭,太和殿鼓響了。接著,就聽太監高喊道:「萬歲駕到——"朝房裡的文武大臣們聞聽,都急忙整理衣冠。然後,魚貫而出,向太和殿奔來。

  土庸大人見了,卻沒有動。而是等所有大臣走出去後,自己飛快地將朝服脫下,然後將裡子向外翻了過來,再穿到身上,這才跟隨了出去。

  由於他跟隨在身後,他的這個舉動並沒有被其他大臣看見。

  聖上坐在龍椅上,居高監下,看得個清楚。他搭眼一看,在群臣後面站著個衣著不同的人,便有些納悶。於是,他讓群臣起身站到兩邊,自己要看個究竟。

  這下子看明白了,見是中堂土庸。聖上心想,土庸歷來辦事謹慎,今天這是怎麼的了呢,怎麼將朝服穿反了呢?即便是馬虎和著急所致,也不會鬧到如此地步啊!

  當朝有明文規定,朝服不整,為"御前失儀",這是要判重罪的。

  這時,王申大人也看到了,故意將聲調抬高,說道:「土庸大人這是怎麼的了。面君匆忙,都可理解。但是,不管怎麼的忙吧,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啊!」不用說,這個王申大人的話語是添油撥燈,也好讓聖上加罪於他。

  按理說,對於土庸大人的這個作法,聖上也滿心是氣的。

  不過,土庸大人這樣做,也是有依仗的。王庸三代為朝廷重臣,其父身為太師,為官清正,很得朝廷倚重。當今太后,又是土庸大人的乾媽,更是使他在別人眼裡是高人一等的。

  因此,聖上望了他一下,只好將降罪的口吻改為責備的口氣,說道:「禦弟,你怎麼將朝服穿反了,這太不應該了。你快下去將衣服翻過來穿好,然後再來見朕。」哪想,土庸大人並沒有動,反而說道:「啟奏聖上,臣的朝服穿反了不應該,皇家的禦道翻著鋪,恐怕是更不應該了吧。」王申大人當時正站在旁邊,他聽了土庸大人的話後,只覺得萬丈高樓失腳,揚子江心斷浪崩舟,臉也由紅刷地變白了。

  聖上聽了土庸的話後,心裡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便問道:「你說翻鋪禦道?這是怎麼回事呀?快向朕講明。」土庸斜了一下王申,說道:「請萬歲問一問王申大人,便會知曉,他是比我清楚的。」聖上轉臉向王申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王申大人一看,事到如今,再瞞蔽也不中了,便慌了神思,急忙跪倒在地,說道:「為臣該死。臣沒有用新石頭鋪禦道,而是把原有的舊石頭翻過來了。」

  「好個王申,你竟敢欺君罔上!」聖上怒氣衝衝,又接著問道 ,「你到底用了多少銀子?」

  「一萬兩。」

  「那九萬兩呢?」

  「那九萬兩……」王申哆嗦著,答對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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