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紀曉嵐全傳 | 上頁 下頁
一五


  月芳小姐非常喜歡她,曾答應她陪嫁過來後,將來由小姐說情,讓丈夫收倩梅做個側室。想到能托小姐的福,與小姐共侍這位英俊的郎君,倩梅心裡十分愜意,不過現在還沒有輪到她的份上,不免有些著急。窗外月明星稀,萬籟俱寂,倩梅躺在炕上,眼前不斷浮現出紀曉嵐的影子,飄飄忽忽,往來不定。忽然間,看到新姑爺走到自己跟前來,伸手要將她抱起來……倩梅激靈一下子坐了起來,揉揉惺忪的睡眼,定神環視屋內,哪有什麼姑爺的影子。窗外的天空,掛著一輪圓月,一縷柔光直射進來,將屋裡照得明晃晃的。倩梅明白過來,原來是自己做了一夢。想到夢中的情景,倩梅臉上立即感到火辣辣的,禁不住暗罵自己一聲:「不害羞!」便又躺下,半睡半醒直到天亮。

  倩梅早早起床,幾次張望正房的屋門,遲遲不見打開。看看太陽已經升起來,想去把小姐喊起來,剛剛走到門前,又怕新姑爺怪罪,便又折回了廂房。等到姑爺走出門來,倩梅便小心翼翼地向姑爺施禮,走進房裡收拾屋子,為小姐梳洗打扮。小姐已經起了床,坐在炕沿上,鬢髮淩亂,粉黛模糊,見倩梅進來,嫣然一笑。倩梅向小姐施禮請安,口中關切地問道:「小姐夜來睡得舒服嗎?」

  「你個壞嘴的丫頭!」小姐用手一點倩梅的額頭,臉上早已飛起紅雲。

  倩梅被小姐月芳一罵,立刻回過味來,兩人都禁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兩人止住了聲息,不料外間卻"嗤嗤"地響個不停。原來是新郎聽了新娘和侍女的談笑,禁不止笑得前仰後合。倩梅挑簾走到外間,新郎趕快用衣袖掩住嘴巴連忙走出屋去……新娘馬月芳和侍女倩梅來到紀府,紀曉嵐開始了新的生活。

  四、進士及第

  紀曉嵐婚後,曾有一段時間住在東光岳父馬周籙家,與東光李雲舉、霍養仲等人,在"生雲精舍"讀書,授業的便是《閱微草堂筆記》中多次提到的"東光李又聃先生」。後來,他將家眷帶到北京,定居在父親紀容舒為他新買的一座院落裡,並建起了幾房書齋,供他讀書之用。這時的生活,不再是枯燥無味。讀書齋館,夫人馬月芳常在一旁陪伴,夫妻倆唱和不斷,倒是其樂融融。聰明美麗的倩梅,已被納為妾室,對他體貼得圓滿周到,處處可意。最使他興致盎然的,是同文社裡的文友們的交遊往來。

  他到了北京,為了增長學識,擴大見聞,交流心得,便和劉墉等一幫年少學優的官宦子弟結交往來,結成了"文社」。文友們常聚在一起,研討經史,比賽詩文,談今論古,褒貶時事。紀曉嵐學識淵博,才思敏捷,談鋒銳利,旁徵博引,恢宏恣肆,常以排山倒海之勢,力冠群"儒",不久,這位少年才子便名噪京城。

  眾人喝彩時的激動、才華展露時的興奮,更促使他奮發攻讀,銳意窮究,兼收並蓄,博採眾長。每次文社聚會,他常有宏論闡發,但最讓人津津樂道、相傳流布的是他那些詼諧機警的辯詞對語,讓人玩味無窮。

  那次文社中論詩,爭論今古詩的弊玻紀曉嵐堅持古詩多"病"之論,說古人古詩,若細心探究,常常會發現一些不妥。吳惠叔相詰為難,脫口說道:「杜牧《清明》一詩,歷代傳為絕唱,請年兄你來批評,此詩弊病何在?」眾人聽了,暗暗咂舌。紀曉嵐總不服人,見吳惠叔發難,抑制不住地興奮起來,振振有詞地說:「此詩有'病','病'在'上焦','頭火'太盛,宜清其上。」說完他狡黠地一笑。眾人迷惑不解,要他詳細解釋。他便繼續說道:「首句'清明時節雨紛紛',不宜用'清明'二字。諸君試想,如果別的時節下雨,而清明節反倒沒下,這句豈不是'空了'。若改為'時節雨紛紛',哪個節下雨,便指哪個節了,豈不更好?!第二句'路上行人欲斷魂','路上'二字也屬多餘。請問,哪個行路之人,不在'路上'行走,沒有必要點明'路上'。第三句'借問酒家何處有','借問'二字更是不妥,路邊有人,可以問路,如若路邊無人,這路怎麼問呢?'酒家何處有',自有問意在內,則是有人問人,無人便是自問,這樣最妥。第四句'牧童遙指杏花村','牧童'二字更為欠佳。行路之人,見人即問,如遇到耕夫、樵夫、漁翁、村姑等等,都要問的,哪有專揀牧童問路的道理;再說,還可能一個人也遇不到,自己望見酒簾飄動了。只留'遙指杏花村'幾字,則為有人問人人答,無人也可自問自答。這樣清理句首之後,便成為:'時節雨紛紛,行人欲斷魂;酒家何處有?遙指杏花村'。贅瘤已除,簡潔優美!」

  眾人聽完,哈哈大笑。大家不計較他的詩論、詩理是對是錯,感興趣的是他這一席雄辯。這時,吳惠叔又用杜甫的《四喜詩》向他發難,說道:「『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樣的佳作,有沒有可挑剔的地方?」

  「有。」曉嵐不假思索 ,「病與清明詩相反,是'上焦太虛,宜補其上'。應改作:「十年久旱逢甘雨,萬里他鄉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燭夜,監生金榜題名時。'"他的話還沒說完,大家已笑得前仰後合。大家覺得有趣,要他講講其中原因。他便笑嘻嘻地解釋起來:「旱了三月五月,是旱。旱上一年兩年也是旱,人們都要急切地盼降甘霖。但和大旱十年相比,程度就差遠了,大旱十年之後,下了一場大雨,那高興勁就無法形容了。'他鄉遇故知'一句,也是如此,離家鄉三百里五百里,遇到故舊相知,當然高興,離家萬里之遙,遇到相知之人,那就高興之極啦!男子娶妻,人生常理,但和尚是不許婚配,如能娶到妻子,則比常人結婚要歡喜諸多倍呀。監生的功名,是用金銀錢財捐來的,多數人才學淺薄,若能金榜題名,當比一般讀書人更來得不易,豈止是歡喜,那可大喜過望了!」紀曉嵐誇誇其談,故意曲解詩文,插科打趣。房裡笑聲不止,他這回出盡了風頭。最愛和紀曉嵐開玩笑的,是他的好友劉墉。劉墉字崇如,號石庵,是東閣大學士劉統勳的長子,比紀曉嵐年長4歲,是一位將門虎子,自幼聰慧過人,如今20剛過,已學識非常淵博,是聞名京城的少年俊才。這次劉墉沒有多說話,要等下次聚會時,讓紀曉嵐出一出醜。

  時間不久,又值文社興會,剛談完詩文,劉崇如便說研究一下字學。他在紙上寫下一個"矮"字,讓紀曉嵐講講這個字的音、義。眾人不解其意,在一旁冷眼觀看。紀曉嵐莫名其妙,看看劉墉,倒是一本正經的,又看看那個'矮'字,並沒有奇怪之處,便說道:「這字是高矮的'矮'。矮者,身材短也。」說到此處又問劉墉:「崇如兄,這有什麼好問的?」

  「不對,應讀為'射',其實這就是射箭的'射'字。」劉墉用手指著那個'矮'字,鄭重地說著。

  「崇如兄,豈有如此顛倒之理?」紀曉嵐哪裡肯服他。

  劉墉不緊不慢地說:「這不是為兄的顛倒,而是你的先生不高明,耽誤了你這當弟子的。」紀曉嵐滿臉通紅,心裡清楚是劉墉有意奚落他,一時又不知從何處反譏,只好耐著性子,說道:「如此說來,崇如兄的先生,當有高明的教誨嘍?那麼,我今天倒要領教一下崇如兄的解釋。」劉墉仍是不慌不忙地說:「那好吧,為兄今天給你補補課,這一課就叫'說文解字'。」他用手指著那個"矮"字說 ,「這個字讀如'射',從委從矢,委者放也,矢者箭也,放箭為射,故應是'射箭'之'射'。」說完他又在紙上寫了一個"射"字,堅持著說:「此字可讀作'矮",從身從寸,身只寸高,不正是矮嗎?」他這麼一講,把大家逗得啞然失笑,禁不住連連稱絕,有人說:「紀才子,服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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