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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九


  林清示意大家坐下,目光環視眾人,開口說道:「為踐二八中秋的諸言,上承天意,今日即日九月十四,眼看河南道口會議擬定的十五日就要到了,至今尚未有地、人二皇的消息,各位教主如何看這事呢?」言語之間,不由露出一絲焦慮。這幾日,林清表面上依舊隨和,和藹可親,無論是組織安排人事,還是準備刀槍箭棒,都做得井井有條,不紊不亂,可是心裡又如何不急呢?起始,李文成還不放心自己,一個月前專程北上,這個九月十五是根據天象推演而來,已經做定了死結。可是都到屆上一把就眉下的節骨眼,咋就不見動靜呢?每半月一次的固定聯絡也中斷,派出去的人也都不見回來,到底是怎麼回事?林清心裡自然十分不安。眼下諸事都已準備妥當,可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所以,翻滾的思緒攪得林清兩日來茶飯不想,昨天接到劉得財的密報,雖說有皇子居於宮中,可守護的禁軍卻不見增加,都在準備接駕而歸呢。還透出了一個細節,張明東可以直趨宮中禁地——太和殿(亦即金鑾殿)。

  聽得林清的問話,眾人無不愕然。何出此言呢?噢,准是因沒有李文成的消息,心怯了。

  陳爽是李文成派來的援兵,久不見李文成的消息,心裡有些發毛,見林清也有此意:「天皇,起事是件重頭戲,是一錘子的買賣,無論如何要慎之又慎。這樣可好,先容鄙人隻身一人快回快來,如遇李文成的大軍即刻回稟,到時再動手不遲。」

  本來對林清向李文成請求增援就有些不滿的林清部下劉呈祥、龔恕、王世有、祝真、劉進玉等八卦各教的宮主,一聽此話,互相對視了一眼,皆有不滿之色。龔恕手接佩劍,站起來對林清「卟嗵」一跪,語氣甚為堅決地說:「天皇,天數不可違,既然早在幾年前就定的這一天,倘若改期舉事,勢必造成教徒內心波動,甚而產生對天理教的懷疑。民心不可失,鄙人認為,明日即進城,按計劃行事,打入皇宮,挖掉大清的心臟,諒它也活不過明日。」

  「起來,」林清的勇氣增加一些,他疑心倘若李文成果真就在明日到了呢?到那時,眾多人馬進駐京城,宮中守備必得加強,吉綸再領步軍從盧溝橋殺將回來,勢必裡外受敵。「大家都說一說!」

  祝真扯著沙啞的喉嚨道:「天皇,天下百姓早就不堪滿韃子的殘酷,巴不得現在動手呢。再者說,天皇曾編得預言,二八中秋的閏月真言,可以說,婦孺皆知,都在斂息等待呢。如果明日不舉義的話,以後,天理教的影響勢力大為削弱,以後再想壯大怕是很困難的。」

  「重要在舉事這一環節上,需慎之又慎,」陳爽紅著臉道,「不錯,改了日期是對民心有些影響,但一旦把握住了一次機會,一舉而獲,民心定可歸附。退一萬步來說,『木立鬥世清該絕』不也是沒有應驗,成就一件大事,善於捕住戰機,寧可捨棄無把握的事,也要注重實效。」

  「你沒進宮怎麼就知不成功呢?」一個問。

  「即便成了,沒有外援又怎麼能持久呢?」一個反問。相互間爭吵了一會。林清招手喝止,他想,無論如何也得一諾千金,不然,何以號眾?「眾首領說得都在理兒。但是,我決定還是明日進城!」說完,和善的目光掃向陳爽,儘管剛才陳爽有幾句話很是不中聽。陳爽忙站起答道:「本徒盡心聽天皇差遣,若有絲毫懈怠,不得有善終。」林清放心了,又掃向自己的部下道:「大家再議,到底去多少為好?」

  眾人的意見又是一番不統,有人說,多多益善,有人說,只需派精兵即可,多了反而容易過早暴露目標。正議論間,門外的信使一溜煙地進來,對林清耳語幾句,林清點頭,說:「眾首領不必再議了。正黃旗漢軍曹福昌和宮中太監張明東來了,聽聽他們的情況。」

  曹福昌何許人也?清廷四品大員,獨石口都司曹福昌。簡短介紹,林清相識曹福冒,正是曹家敗落的時候,曹父死時家徒四壁。曹父生前為江蘇高郵州軍政長軍,一生廉潔,死後留給子孫的就是幾間屋子。林清時常接濟曹福昌。終於,曹父的事讓清廷知道後,按倒讓其子承襲父職。一日,當曹福昌求林清傳給他解除貧困的靈丹妙藥,林清就傳他「真空」八字咒,隨後加入天理教。

  林清執著曹福昌的手說:「曹都司也惦著這事?」曹福昌惶恐地跪下,「徒兒正是為此事而來。」

  「有什麼新情況?」林清問。「別的一切動靜如常,徒兒得到了確切消息,嘉慶老皇帝將于十七日返抵白澗行宮。到那時,留守京城的大臣必定傾出迎接。因此,徒兒想,到那天分兵兩路,一路直奔白澗把嘉慶老兒給殺了,俘獲眾臣;一路殺進宮中,那時宮裡定更加鬆懈,成功的把握也很大。」

  林清不語,望著張明東說道:「張公公,宮裡動態如何?」張明東尖細地說:「請天皇放心,一切如常。徒兒來這,就是受了劉得財的派遣,宮裡又抽了一些禁兵,奔白澗去了。上次,天皇與劉得財商議的派多少去,劉公公認為,人不宜過多,因為紫禁城面積不大,多了反倒無宜,咱們天理教徒人人都有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本領,必定能勝。」這幾句話感動得林清握住張明東的白乎乎的手說:「還是要內應太監的引路才好!」林清對門外喊了一聲:「給二位看座。」

  林清道:「聽了各位的言辭,使我林清非常感動,大家齊心合力,定能成功。期不可更改,天定日數,哪能改呢?人不可派多,有二百人足矣,我原本打算多派幾百人前往,怕目標太大,這裡又加上宮中確難容納,無需人數。眾位以為如何?」

  大廳內又起震耳的高呼:「盡聽天皇差遣。」

  林清站立案後,說:「眾位,明日太陽升起,大家吃飽喝足,做完晨禱,即可著裝進城,大家都明白了各自身分。殺入宮門時,即高聲呼喊『奉天開道,順天保民』,那樣京城百姓勢湧助攻,本人留守此處,靜候地皇、人皇的到來。我於昨夜卦了一簽,上上大吉,有事即行。」眾教徒都「噢」了一嗓子,原有的緊張、不安、爭吵,都一掃而光。

  「各自準備,統一聯絡,明日此時,大宴群雄,大清的天下就是我們的了。到那時,人人封官給地,要多少給多少。」林清興奮地忘了入教時的許諾,一文錢給一畝地。「行動開始了!」林清用盡全力喊了一聲,眾教徒也磨拳擦掌,一哄而散。

  曹福昌見林清沒有採納自己的意見,待眾人散去後,與林清告辭說:「徒兒還有要務纏身,回去再做打探。」林清本想說,還打探什麼,一切就緒留下幹吧,忽然想到,也好,尚有一夜工夫,萬不可暴露任何一位。轉身對曹福昌和張明東道:「二位一路辛苦,家不敘常禮,再會吧。」

  一個教徒提著燈籠,把曹福昌和張明東送行好遠好遠。

  這一夜真夠靜的,靜得令人後怕,連狗都不叫一聲,林清獨自在莊內各處閑走,到處燈火通明,忽然,刷地一下全都滅了,只剩下天上稀疏暗淡的星光在柔和的月光冷冷地注視著地面的一切。

  林清是早起以後決定率隊到京郊的黃村的,他對列隊站在面前的二百多名教徒做了最後一次動員。「眾位教徒,推翻滿清的大事就擱在你們身上了,本天皇要求你們人人奮勇,個個爭先,殺盡韃子,馬到成功,勝利凱旋!」一揮手做了一個出發的姿勢,迎冉冉升起的太陽,眾教徒各自藏好兵器,出了村,散落在京城的四處城門,都裝做販賣貨物的小商小販的模樣,大搖大擺地入了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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