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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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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王」的稱謂讓林清有些捂不住臉面,但林清還能夠克制自己,畢竟自己是「天皇」嗎?俗語就是精神領袖,能有今天這樣的局面,還不是自己三下河南的結果嗎?但是,以自己的坎卦為攻打皇宮的主力軍未免有些大冒險了。因為,坎卦的教徒精壯兵丁不多,儘管所占的部門主要,能征善戰的不多。所以,在八月初的道口會議上,林清提出由李文成從所屬的震卦中挑選精銳速來京城助戰。 實際上,天理教也是按照八卦的名稱來組織的。道口會議上,提出教的最高首領是:天皇林清,地皇馮克善,人皇李文成,並規定將來武裝起義成功後,天下由人皇李文成統治,林、馮就如左右丞相輔佐李做皇帝…… 「都引到議事大廳去,」林清對傳信人下出口諭,又朝正跪在草垛上各自念經的教徒說,「都回去準備吧。」 「稟告天皇,震卦來了一百零八人,」那個給信的教徒跟在林清的身後,繼續說,「據來的人說地皇、人皇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林清點點頭,並不言語,急急趕回村裡的教會聚集地。剛一踏步,就聽一聲:「天皇到!」話音未落,林清已疾步踏上廳前的石台。由河南過來的一百零八人都是汗濕重衣,都像釘子一樣一動也不動。偌大空曠的場地,變得一片肅靜,林清開口道:「各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慰問的話剛一出口,那一百多人當即齊刷刷地跪下來,口中一齊喊道:「五行生父母,八卦定君臣。」 林清抬手示意眾人站起來,隊中走出一位頭戴黃色方巾,緊衣束身的夾褂,足蹬一雙厚底的草鞋,跨前一步,拱手說道:「地皇、人皇經過合議由本官率部前來,本官陳爽及屬下,盡聽天皇的差遣。」 林清朗聲道:「近日有聞欽天監有更改閏月的舉動。但當時不改,事到臨頭才有此舉,真是雨後送傘,過河脫鞋。本天皇又密算出一條大機,總共五句:『二八中秋,黃花落地。清朝最怕閏八月,天數難逃,移改也是無益』。」林清面露得意之色,「望眾教徒齊心合力打入皇宮,救百姓于水火。拯蒼生於苦海,死不足惜,永往直前。」他的目光變得有些陰沉沉的,寒森森的,這是少有的表情,「各位抓緊時間休息,養精蓄銳,到時候,一鼓作氣,只要拿下皇宮,內有我天皇林清,佔據京城,外有地皇、人皇勢如破竹,裡外接應,大清的天下就是我們的了。」眾教徒齊聲呐喊: 「順天保民,推翻大清!」 林清忽然感到這兩句有些刺耳,想剛才自己所編的那幾句不倫不類的話兒,不如縮成琅琅上口的四句口訣來得快些。隨後,林清望著鴉雀無聲的教徒,振臂高呼:「二八中秋,黃花落地,天數難逃,改是無益。」眾教徒帶著激動難耐的情緒又跟著喊幾遍。 最後,林清取過朱砂往空中拋散開去,眾教徒在嘶叫聲中散去。 轉眼之間,到了嘉慶十八年九月,這一個多月來。各地的起事的計劃都在緊張有序地進行,天理教的應劫而起的大事也在一步步地落實。林清的幾句諾言禁不起一人傳十,十人傳百,就這麼像人秋的北風在漫漫的京魯大地傳了開去。恰值此時,直隸一帶的旱荒在焦躁不安的農民的言行中一一顯現出來。按理,這樣大的旱災朝廷早該要動靜了,該安撫的安撫,該賑災的賑災,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蝗蟲過後的旱災對於農民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的災禍,從宮中到地方竟無人過問。面對顆粒無收的慘景,大批農民在絕望之中加入天理教,以求謀生。 一時間,宋家莊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林清不停地發放庫中的存糧,眼見得存糧告罄,物品也日益缺乏,林清急忙修書一封,捎人急送李文成,讓他繼續增糧提款。什麼叫卯吃寅糧?這就是,先前入教的根基錢哪裡能夠提供給這麼多的災民。果然,李文成也是處處捉襟見肘。李文成來信了,大意是說,日子將近了,不必再收了。還是抓緊進城準備大事才是正路,等一旦得了天下,就打開各地的府庫開倉放糧,那時將是何等輝煌的局面呢。現在最緊要的是要連通好宮中內線,不能稍有閃失,要計劃詳盡,考慮到各種複雜的環境和情況,以便做出不同的決斷,如同眾多鏈條上的每一環,少了哪一環都要鏈崩而事毀,乃至前功盡棄……林清看罷,不置可否地丟在一旁,心道,我還擔心你能不能按時起事呢? 林清的擔心不無道理,就在他自己連續出入皇宮,察看地形,聯絡太監及京城裡各處落腳點時,在河南方向果然出現了意外。 九月初一的夜晚,河南滑縣東南處的大伾山腳下的老孫頭的鐵匠鋪內,人影幢幢,燈火不斷,「叮噹」作響的打鐵聲聲震四裡。老孫頭煙熏火烤的古銅色的臉上露出難以言表的喜悅,為了鼓勵手下的七八位徒弟賣命地幹,他特地將自己的二位寶貝女兒叫來,端茶送飯,自己則坐鎮指揮。多少年了,俺老孫頭的鐵匠鋪也沒有今日的紅火,老孫頭蹲在一旁,喜迷迷地想。他瞟了一眼堆在屋腳的一大堆破銅爛鐵,要是在往日,這些大都用來打制一些犁、鋤、鍬、鏟等一些農具。可是,今年則出奇得怪,沒有多少農戶來買這些,就連幾個老主戶也像約好似的都沒有前來訂做。 頭幾天,他還為此犯愁呢,雖說天旱,可自從昨天所下的暴雨起,大概今天應該不錯吧,哪知今日仍不見個人影。中午當他望著將熄的爐火發出陣陣歎息時,忽然,平時只聽其名,不見其人的李文成帶著一隊扈從登門了。老孫頭唬得不知如何是好,面對這位大名鼎鼎的天理教人皇,他怔住了。記得,當時李文成二話沒說,只是一抬手,封漆完好的二百兩紋銀就由手下抬到桌上。一張定購單就放在旁邊,天那,那白花花的紋銀真是一輩子也沒見過有那麼多,待點頭哈腰地送走了李文成後,一看那單子,嚇得兩眼滴溜溜的圓,「一千五百把大刀、五百杆長矛、四十把寶劍乃蹄掌一千二百枚……」這是要幹什麼,不是傳說天理教是百姓的福音嗎?誰家有個生老病死,有個窮困潦倒,只要一人教,念什麼八字真訣,所有禍患盡可消除。前一陣子,老伴死了,自己心情不好時,差點就加入了這個教。好在自己捨不得交納那幾兩的根基錢才沒有加入,沒成想,他們如此看重自己。把這一大宗買賣交由自己來做,讓他怎麼不感激呢? 「師傅,料不夠用了!」一個年輕的後生滿身流汗地跑過來,「師傅,三個爐子都點著了,風箱拉得呼呼的,徒兒估算了一下,生鐵料不夠用。」他一邊說,一邊扯起褂襟揩著臉上的汗。小夥子的胸肌、胳膊肉疙疙瘩瘩,孔武有力。他是老孫頭最疼愛的一個,心眼誠實,幹活賣力氣。老孫頭有將他招為女婿的打算。 老孫頭乜斜了腳下的下腳料,說:「先打完再說,人歇爐不停。實在沒法,就將庫存的農具、狗鏈、門環都用上。」 「好嘍!」小夥子轉身就去忙了。屋裡通紅的火光亮得如同白晝。 老孫頭拍完一鍋煙,磕下煙灰,纏上煙草帶包,往腰間一別,高聲道:「從今夜起,每人多付工錢半兩,頓頓加些鮮肉,另賞一兩水酒。好好幹。」老孫頭邊說邊走邊拍了拍正埋頭拉箱的一個小徒弟的油亮的脊樑。就在這時,二位寶貝女兒,穿一身粗布衣裙端著熱水,拿著汗巾款款走進來,不聲不響地擰著汗巾的水,黑裡透紅的臉龐還有些羞答答的神色,一時放不開手腳。在平時,兩個女兒連這些鐵匠鋪的門檻也別想踏進,可現在不同了。 「大丫,二丫快給你們哥哥擦擦汗!」老孫頭一邊吩咐,一邊知趣地往外走,「俺去透透口氣。」 徒弟們都顯出會意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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