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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王書常答道:「卑職剛剛接到一張工程申報表,費淳大人囑卑職將此表移諮戶部審批,卑職不敢怠慢,故而……」王書常有意不將話說完,留點空白給德瑛補充。德瑛道:「你沒看我正陪幾們大人飲酒嗎?有事情等下午到部裡再辦不遲。」王書常猶猶豫豫地道:「這是歲修工程,地方上催得緊,費淳大人也囑卑職即刻將此事辦妥,因此……」德瑛正要說什麼,那英和搶先道:「尚書大人,區區一張表格,簽上名字不就得了嗎?」一旁的常福也道:「就是。快點將此事辦完,吾等猜上幾拳熱鬧熱鬧。」這英和、常福等也都是尚書、侍郎級的人物,他們都這麼說了,德瑛還能說什麼呢?德瑛叫了一聲「拿筆來」,就在表格上找著地方,十分嫺熟地簽上了自己的大名,簽過之後,他掃了一眼表格上的銀兩數目,輕笑道:「這麼一個小工程,也催得如風如火地,實在莫名其妙!」

  說著,就將表格遞給了王書常,轉身忙著同常福猜拳行令了。瞧,這位被皇帝稱做「辦事極為認真」的戶部尚書德瑛大人,辦起事來,也不過如此。八千兩銀子,在德瑛等人的眼裡,實在是一個「小工程」,但對王書常來說,那簡直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王書常自己何曾擁有過這麼許多銀子?從德瑛家出去,王書常興奮得簡直要大喊「吾皇萬歲、萬萬歲」了。他這天沒吃午飯,他一點也覺不著餓。他回到自己的大房子裡,將門關得嚴嚴實實地,就那麼一個人坐在床上,一直坐到下午上班的時候。他急急忙忙地先去工部點了個卯,然後直奔內務府而去。恰好正是那個阿明阿在府,王書常恭恭敬敬地施了禮,然後就將表格遞了過去。這阿明阿的工作風格同蘇楞額差不多,一看有德瑛的簽名,二話沒說,拿起沉甸甸的大印就蓋在了表上。王書常又拿著這張表到府庫,發放庫銀的人只看表上銀兩數目而從不去看表中具體內容,將王書常的表格收下,毫不打折扣地把八千兩銀子如數地交給了王書常,還叮囑王書常道:「王書吏,請當面將數目點請,出門之後若有差錯,我可是概不認帳的哦。」王書常哪有心情清點銀兩?一邊言道:「哪裡會有差錯?」一邊如飛似地離開了府庫。發放銀兩之人見王書常這等匆忙,笑著搖頭道:「跑得這麼快,就像這銀子是他偷來的。」

  殊不知,王書常雖不是偷的,但卻是騙的,騙和偷又有何異?王書常當然不會考慮這樣的問題,他考慮的是,到了手這麼多銀子,應該責無旁貸地叫那幾個把兄弟好好地吃上一頓。是晚,他就將蔡泳受等人叫到了「好再來」,吩咐酒店老闆只管將好菜好酒端來。蔡泳受見狀大異道:「大哥,這樣吃法,恐是要花不少銀子呐。」王書常大笑道:「甭說這點酒菜了,就是為兄想把這酒家全盤買下來,此時也可輕易辦到。」見吳玉等人一個個目瞪口呆地樣子,王書常就壓低了聲音,興奮地將騙取銀子的來龍去脈詳細地講了一遍,末了,他十分得意地道:「各位兄弟,為兄的這一招幹得可否漂亮?」蔡泳受連忙道:「大哥,這豈止是漂亮?簡直就是絕了!」蔣得明在四人當中,膽子恐是小了一點,他吞吞吐吐地道:「大哥,一下子弄了這麼多銀子,要是出了什麼紕漏,豈不是……」吳玉沒好氣地道:「四弟,沒有銀子,你能吃這麼好的菜、喝這麼好的酒?」蔣得明敢緊道:「那是,那是。三哥說的對,沒有銀子,連麵條都吃不上。銀子……終歸是好的。」眾人一齊大笑起來。

  笑過之後,王書常又低低地道:「大哥我有了銀子,也就等於各位兄弟有了銀子。以後有事,儘管來拿。不過……」他掃了一眼周圍,見無人在注意他們,便又道:「為兄心裡面有一件事情,想說出來跟大家商量。」吳玉忙道:「大哥有話直說便是,我等兄弟不聽大哥還聽誰的?」王書常點點頭,繼續道:「我見這府庫裡的銀子非常容易搞到手,便在想,有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能弄到更多的銀子?」吳玉道:「就是啊!八千兩銀子雖多,但終有花完的時候。現在不想出好辦法來,到時候也就遲了。」蔣得明攝儒道:「話雖是這麼說,可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呢?」一時間,四個人都不再言語,一邊默默地吃著、喝著,一邊各自絞盡腦汁地在想點子。末了,蔡泳受緩緩地道:「我從上一次的那張假表中倒是受了一點啟發。既然,我們連地方官府的大印、一干大員的簽名都能偽造,為何不可以去捏造一些工程呢?」王書常恍然道:「二弟的意思是,我們去捏造一個工程的名字,填在表上,再偽造一些大員的簽名和地方官府的大印,然後送呈工部或戶部審批……二弟,這果真是一個好主意。一年只要幹上幾次,我等兄弟就有花不完的銀子了。」蔣得明不無擔憂地道:「這全盤偽造,都是假的,能行嗎?」吳玉道:「什麼行不行地?大哥上一次不是得手了嗎?一次能得手,次次就能得手。」王書常道:「此計雖是美妙,但一切都得謹慎從事,切切不可馬虎。」

  二個月之後,王書常等人,找來一張表格,憑空捏造了一個江蘇省某府修築馬路的工程,工頭填的是常行會的名字,上至兩江總督、江蘇巡撫,下至府、道各級官吏的簽名,他們都在表上模仿得微妙微肖。他們有這個條件。工部裡,各省大員署名、蓋章的表格都有。他們只要悉心模仿就行了。蓋上一些官府的假印,王書常就將這張所謂的「工程申報表」呈給了費淳。按理說,一個地方修築馬路,大可不必跑到朝廷來要錢,然而,就是這張破綻百出的表格,費淳竟也批下了。

  這下子,王書常等人的膽子就更大了。某個地方有了自然災害,他們就捏造一個「賑濟」的表格,送交戶部審批,那德瑛照批不誤。僅大半年的時間,他們就精心地「嘗試」了六次,而屢試不爽。第六次的時候,他們嫌報到工部或戶部審批有些煩瑣,乾脆連費淳或德瑛的名字也一併模仿了,還私雕了一枚內務府的大印,直接到內務府的府庫將銀子騙走。前前後後,王書常等人一共騙取了朝廷的銀子近十萬兩,卻無一人發覺,這不能不說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要不是後來那個叫常行會的工頭冒領工程銀兩事發、供出了王書常等人,說不定,王書常等人還能一直行騙下去。當然,這是後話了。

  這一天,他正低頭甩著雙手走著呢,忽聽得耳畔有人叫道:「王大哥,真的是你嗎?」他下意識地站住了腳,摸了摸頭,只見一個年輕人快步跑了上來。年輕人跑到他的面前,瞅著他的臉,然後驚喜道:「王大哥,真的是你啊?」王書常不覺皺了皺眉,淡淡地對那年輕人道:「這位兄弟,恕我眼拙,你……是何人?」年輕人急道:「王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從前,我們都住在一個胡同裡。王大哥念書,我還偷偷地跟著學過呢。王大哥莫非都忘了?」王書常使勁兒地想了想,終於記起來了。「你,不就是那個王小二嗎?」這年輕人,正是那個曾侍候過嘉慶帝泛舟福海的那個船工。原來,王書常和王小二都曾在一個狹窄的胡同裡居住過,因王書常年長幾歲,王小二便常常跟在他的屁股後面玩。又因同姓同宗,王小二便稱他為「王大哥」。王小二見王書常記起了自己,十分地高興,忙道:「王大哥,聽說你好幾年前就到朝廷裡做大官了,是不是呀?」王書常心裡話,什麼狗屁大官,一個小小的書吏,能叫做大官?但他不願在王小二的面前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王小二不是說自己做了大官嗎?那就姑且順著這個思路說下去吧。王書常清了清嗓子,似是不經意地道:「小二兄弟消息可真是靈通啊,連我做了大官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莫非,小二兄弟也在朝廷裡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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