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嘉慶皇帝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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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槐道:「皇上此言差矣。自古官逼民反,我們小百姓,哪個不思安居樂業?可是那些官吏卻如狼似虎,殘害生靈;他們貪得無厭,敲骨吸髓,你們的一位親王曾寫過一首《南陽民苦》,想皇上必定是讀過了。就如達州知州戴如煌,驅使前役五千,橫行城鄉,無錢就是『教匪』,有錢他才放人。他不僅勒索無厭又強姦掠奪民婦,百姓朝不保夕,妻離子散,不造反就沒有生路,這能是百姓不軌嗎?至於湖北的常丹葵,與戴如煌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其餘大小官吏,帶兵將官也皆如此。你做皇上的,不責問你那些官吏,反倒捉拿我們這些受害的人,請問,國法何在?」 嘉慶帝被他搶白得頭腦發緊,硬著頭皮又說道:「難道四川就沒有一個好官嗎?」 「好官也是有的,就一個劉青天。」 「哪個劉青天?」 「就是四川人人都知道的廣元知縣劉清。」 嘉慶帝頭腦又是嗡地一聲,心想,全四川的人都知道有個劉清,而朝廷知道的又有誰呢? 嘉慶帝又問道:「劉清之外,就沒有別的好官了?」 王三槐道:「劉青天外,要算巴縣老爺趙華、渠縣老爺吳桂還是個好官,此外,再沒有了。」 嘉慶帝再也不能理直氣壯,道:「縱然如此,你是讀書之人,應懂大義,使下情上達,相信朝廷,怎能謀反作亂,甘當匪徒?」 王三槐氣憤已極,怒目視看嘉慶帝道:「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你朝野盡是背信棄義之人,哪一個有信?哪一個有義?——我們是匪徒,你們是什麼?」 嘉慶帝怒道:「大膽狂徒,怎能如此放肆無禮?」 侍衛們剛要掌嘴,嘉慶帝道:「不要打他,看他的樣子還有話說,讓他說完。」 王三槐道:「前年,劉清到我們營中招撫,說是朝廷旨意,宜綿總督的差遣,我和徐天德以禮相待,把劉清當成貴賓。我親自隨劉清到宜綿大營,但營內官員都慢怠無禮,甚至誣我偷襲大營。我視他們毫無誠意,得間逃出。這一次,又是劉清到了安樂坪,我們對他沒有絲毫責怪,誠心誠意歡迎他。他又陳說了朝廷招安的意旨,同時說勒保不同於宜綿,為人寬厚。於是我又親自隨劉清到了清軍大營。可是,我剛一踏進營門,就被早已埋伏在那裡的兵士捉住。試問,你們的信義何在?」 王三槐看了嘉慶帝許久,見嘉慶帝坐在那裡臉色煞白,一句話也沒有。許久,王三槐又道:「聽說徐天德已被大炮轟斃,羅其清、冉文儔都不願再繼續與清軍為敵,早有悔意,因畏懼王法,不敢出來,他們都在觀望我能否順順當當地在清軍中來去而決定他們是否出降。可是,現在我被誘騙拘押,這不僅絕了他們向朝廷歸順的念頭,也絕了百姓對官府的信任,我們白蓮義軍必將因此而更加強大,百姓必定棄無信無義之官府而歸順我們,即使他們死在我們的隊伍中。」 嘉慶帝眼前一陣陣發黑,揮手讓侍衛把王三槐帶走。 嘉慶帝雖然實現了通過審王三槐掌握前方第一手材料的目的,但是已氣得七竅生煙。王三槐的無禮固然讓他痛恨,但勒保等人的無恥之極,更讓他氣憤填膺。勒保靠劉清的聲譽誘來王三槐,竟扯下彌天大謊,說是自己攻下安樂坪,陣前生擒王三槐——天下竟有這樣無恥膽大之徒!而宜綿,反反復複,毫無信義,這種人,除危害國家外,更有何用?也難怪教匪越剿越多。 嘉慶帝越想越氣,決意立即逮捕勒保、宜綿。於是立即起草諭詔。可是剛剛寫了一半,又猶豫起來。軍隊中的將官幾乎全是和珅黨徒,昨天剛絞殺了和珅,若今天發旨逮捕兩將,軍中人人自危,會不會引起禍亂?況且,逮了勒保,又用何人為帥? 思考了一天多的時間,嘉慶帝覺得,每事都要穩妥——「穩」是第一位的。嘉慶帝決定,對勒保謊報在陣前擒獲王三槐的事不予揭穿,佯裝不知,而以別的事敲打勒保。同時,提高勒保在軍中的威望,增加他的權力使他能做到令行禁止,當然,這也是給勒保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這樣,嘉慶帝便以詔令的形式發出聖諭: 「改總統軍務為經略大臣,賜勒保以印信,各路帶兵大臣及總督宜綿、景安,巡撫倭什布、秦承恩、高杞等悉受勒保節制,明亮、額勒登保為副都統、參贊大臣。勒保接旨後,應帶領重兵,或於川省、或於陝省,成中調度,統攝各路,若有不遵軍令、貽誤軍情者,准勒保一面拿究,一面奏聞。」 寫好詔令,恰好案頭擺放著勒保慰問皇上的奏摺,嘉慶帝又通過書信的形式向勒保訓諭道:「太上皇武功十全,開疆拓土,從沒有似此次用兵遲延三年仍沒蕆功者。太上皇彌留之際執朕之手,頻望西南,滿腔遺憾。你等滿州世家,上志父祖舊勳,不思盡忠報國,只知遷延歲月。更有甚者,終日於軍中宴樂,對剿匪卻總不盡心。朕若不繼承先志,則大不孝矣,使朕有不孝之名,爾等當罪乎?」 嘉慶帝覺得將帥的問題已處理完畢,於是決定逮捕常丹葵和戴如煌以遂民願。賊遇劉清而不擊,被劉清殺而不加仇視怨恨,被招撫失信而不怪罪,此等百姓,皆性情中人,渴望清官,呼喚清官,敬畏清官,把清官奉作神靈,可見清官是少之又少。這樣看來,王三槐所說的官逼民反是有道理的,對教匪,應剿撫並用,對投降者,應妥善安置處理。嘉慶帝諭曰: 「教匪滋事,以官逼民反為詞。昨冬賊首王三槐解京,訊供京屢此語,聞之惻然。是以暫停正法。我國家百數十年厚澤深仁,皇考臨六十年痌癏在抱,普免錢糧漕糧,以及蠲緩賑貸,不啻億萬萬,百姓安土樂業,焉肯挺而走險?緣親民之吏,不能奉宣朝廷德意,激變至此。然州縣剝削小民,不盡自肥己橐,半奉上司;而督撫之勒索屬員,不盡安心貪默,無非交結和珅。是層層朘削,皆為和珅一人,而無窮之苦累,百姓當之。見在大憝已去,各省官吏,自當大法小廉,溯湔除積習,民無擾累,可遂其生。」 嘉慶一連作出許多重大的舉措後,不久,朱珪抵達北京,直奔永忠殿哭臨。皇上拉著朱珪的手痛哭失聲,幾年來,他如履薄冰,受了多少委屈,如今,終於有了傾訴心聲的人;雖然親政,他仍戰戰兢兢,百廢待興,如何做起,他焦慮不安。如今老師來了,他最可信任的人來了,他能不痛哭失聲嗎? 嘉慶帝命朱珪值南書房,任戶部尚書。朱珪走馬上任,奏曰:「數年來百姓苦甚,當減免賦稅,平抑物價。至於軍隊糧響,臣以為軍在精而不在多,故軍中不可再加軍餉;而且,軍中將官克扣挪用者甚多,當下旨嚴詞制止。」 嘉慶曰:「所言甚是。朕想,若百姓安居樂業,賦人也就無藏身之地與衣食供給。」 「是啊,若輕搖薄賦,百姓就可安居樂業。」 嘉慶帝對朱珪言聽計從,每每談到深夜。一天,在上書房中,皇上道:「朕甚愛這味餘書室,故現在並沒讓于皇子等作書房,仍為朕用。朕不忍離去此室,實在懷念與師傅相處的那段歲月。」 朱珪道:「臣見皇上如今聖明靈聰,甚感欣慰,大清必又蒸蒸日上,繁榮昌盛。有一事,臣須奏皇上罷之。先朝于文章詩詞一脈,搜索太苛,不惟遏止文治興隆,而且使文人學子人人自危。寫詩作文低毀本朝,就如桀犬吠堯。聖人大公無私,如日在中天,什麼不能容納得下?如果把那些詩文毀棄或借此造成大獄,那麼私自藏匿者更多,這是堵塞治水的辦法。何況更多的詩文並不是低毀本朝,只不過是捕風捉影,穿鑿附會而已。」 於是清朝文字獄至嘉慶親政時結束。 朝野上下見嘉慶帝親近賢臣,崇尚節儉,勤政愛民,於是社會風氣在漸漸地好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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