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八〇


  劉秉璋又問鐘魯公道:「文襄前在陝甘,他出嘉峪關的時候,魯公觀察也在那兒麼?」

  鐘魯公忙肅然的答道:「職道從未離開文襄寸步的。那時職道可巧有些賤恙,一到哈密地方之外,真正是個不毛之地,事事不便。」

  彭玉麟聽到這句,跟著側頭的想了一想,又因一時想不起來,便問徐春榮道:「我曉得那個伊犁一帶,就是都被漢武帝征服的西域國度,杏林還記得那些名目麼?」

  徐春榮笑上一笑道:「伊犁就是烏孫國,喀什噶爾就是疏勒國,葉爾慈就是莎車國,烏魯繞齊就是車師國,庫車就是龜茲國,辟展就是郅善國,樓蘭塔爾巴哈台近哈薩克,就是康居國境呀。京中的西域圖志館,統有載著。」

  彭玉麟不等徐春榮說畢,連連的頷首道:「對對對,杏林的記性真是不錯。」

  劉秉璋笑著道:「記性錯不錯,我且不管,可是我的肚子餓,你們講得上勁不餓麼。」

  說著,即命左右添菜擺飯,一同吃畢。

  鐘魯公首先告辭,回他成都原籍。彭玉麟一宿之後,次日他至德清,會著俞曲園,忙他喜事去了。

  沒有兩個月,劉秉璋忽然奉到升補四川總督的上諭,急將徐春榮請至,帶恨帶笑的說道:「我和你兩個,還在商商量量的,要想奏請歸田呢,豈知天恩浩蕩,又把我補了川督之缺,此事你看如何?」

  徐春榮很快的答道:「照門生之意,老師萬難辜負這個聖眷,只好去到那裡,混他一二年再想別法。門生是、正好趁此機會,回到家鄉,以娛家慈晚景。」

  劉秉璋聽了大驚失色的說道:「咦,這是甚麼說話,你不同去,教我如何去法。」

  徐春榮忙笑答道:「老師何必苦苦拉住門生一個。老師手下的錢玉興軍門,萬應樨總鎮,吳吉人參戎,都是很辦事的。」劉秉璋搖手道:「他們都是武官,怎麼能夠幫我。現在總而言之一句,你若能夠同去,我就立辦到任的謝恩摺子;你若不去,我就立辦奏請收回成命的摺子便了。」

  徐春榮不便再說,只得推在他那童氏太夫人身上道:「老師既已說得如此盡頭極地,門生馬上寫信真知家慈,只要她老人家答應,門生再沒二話。」

  劉秉璋點點頭道:「這話倒也公平,不過此信,須得勞你第四位師母,親自送到白岩府上。」

  徐春榮道:「這又何必呢?」

  劉秉璋把手向桌上一指道:「你不用管這個,你只快快寫信,我還要教你出差一趟。」

  徐春榮便去寫好了信,交與劉秉璋之後,始問出差何地,劉秉璋袖好那信,即命左右取出一件公事,一邊遞給徐春榮去看,一邊很鄭重其事的說道:「這件公事,就是萬應樨從台州專差送來要請救兵的。」

  徐春榮不待看完,已知其事,當下也在連連自搖其首的說道:「這個王金滿,真也太覺猖獗了。照門生之意,早就要親去一趟的,都因老師顧憐門生,說門生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歲幼子,不教親去冒險,以致因循至今。現在老師既要近日入川,此事非得了結了走,方才對得起浙江。」

  劉秉璋拍著他的大腿道:「我本是為你家中老有老的,小有小的,一身關係重大。」

  徐春榮接口道:「食君之祿,應該忠君之事。門生一定前去了結此事,不過還是帶兵前往,還是隻身前往,且讓門生回家打定主意再講。」

  劉秉璋笑上一笑道:「這些事情,做你老師的萬萬不能過問,只有你自己前去斟酌。」

  徐春榮回家之後,想了一宵,方才決定主張,第二天大早,又去見著劉秉璋道:「老師,門生原籍,離開台州不遠。王金滿所住的那座山頭,名叫獅岩坑,自峰頂至山腳,竟有三十裡路的高,誰也知道真是一個一夫當關,萬人莫入的所在。王金滿還有彈擊飛鳥,手打猛虎的絕技,所以官兵去一千死一千,去一萬死一萬。門生昨天晚上,一個人想上一夜,只有單身前去。」

  劉秉璋聽說,把他雙眼盯著徐春榮的臉上,抖凜凜的問道:「你真一個人前往,莫非不怕危險不成,我卻有些擔心。」

  徐春榮微笑道:「門生家有老母在堂,現在倒也不敢立於岩牆之下,自蹈危機,以貽老母之憂。只因知道王金滿,他在山上,每每坐著綠呢大轎,戴著紅頂花翎;此是一個盜魁,本來不怕什麼法紀,他要穿黃袍,坐金殿,也無不可的,現在既在坐綠轎戴紅頂,可見他還有以官為榮的心思。門生猜透他的心思,故而情願一個人前去,當面勸他一番。只要他肯投順,不妨真的給他一個小小武職,命他帶個糧子,搜剿兩浙的各路匪徒,這也是一個以毒攻毒之法。」

  利秉璋不等聽完,早已呵呵大笑起來道:「杏林真有一點特別見解,這個法子極妙,准定如此辦理。」

  徐春榮忙又回到家中,換了青衣小帽,正待動身,誰知他的汪氏夫人,葛氏夫人,萬氏夫人,劉氏夫人,統統將他團團圍住起來道:「老爺一身關係家國兩度,何等重大,就是要去剿辦那個王金滿去,也得帶他十營八營人馬,怎麼可以單身前去冒險呢?」

  徐春榮即把告訴劉秉璋之話,重又述了一遍,告知大家。汪葛萬劉四位夫人,還未答腔,那時做書的尚止三歲,卻去拖著先嚴杏林公的衣蓋道:「伯伯,你這法子,可是書上那個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道理麼。」說著,又回身向著四位母親,把他小腿彎著跪下,高拱一雙小拳道:「四位母親,快快不必阻攔伯伯,伯伯此去,定能馬到成功的。」

  四位夫人聽了,都也笑也起來。先嚴也笑道:「三歲孩子都知此理,你們何必替我害怕。」先嚴就在這話之中,飄然出門而去。

  等得到了台州,萬應樨總鎮業經得信,早已親自接到城外,二人密談一會,同到萬應樨的坐營。萬應樨又蹙額的說道:「營務處真要單身去會那個王金滿,標下情願親率幾個糧子,悄悄地跟在營務處之後,萬一有變,也好聽候指揮。」徐春榮笑著搖頭道:「不必,不必,王金滿本是此地土著,偏地都有他的心腹偵探派著,若一帶兵前去,豈非與我宗旨不合了麼。」萬應樨只好連連應著幾聲是是。

  第二天黎明,徐春榮一個人便向那座獅岩坑山上進發,未到正午,已經到了山腳,及至到山頂,已是太陽下山時分,那時山頂上的一個匪探,一見有人上去,慌忙飛報王金滿知道,王金滿聽了一愕道:「天下竟有這般膽大的人不成,快去問了姓名,報我知道。」

  匪探又去問明,徐春榮老實以真姓名相告,匪探也當場一嚇道:「你就是白岩的徐營務處麼。」說完這句,忽又飛奔進去報告。

  王金滿乾笑一聲,即命導入。徐春榮剛剛一腳跨進房內,就見王金滿,身穿棗紅色的開啟袍子,一個人躺在一張煙鋪之上,一見徐春榮進去,急向煙盤上抓起一枝裝有子彈的手槍,對準徐春榮的前胸就放。徐春榮趕忙將身一側,見子彈沒有打出,忽又向著王金滿拱拱手道:「你且不必放槍,我現在只有一個人,你要打死我何時不可打死我,何必忙在此時?姑且讓我說明來意,至於是好是歹,那時再定分曉未晚。」

  王金滿因見槍子忽然不能放出,心裡已是一奇,又知徐營務處,既是好官,又是孝子,不禁略起一點好感,忙將手槍向那他煙盤之上一丟,又把手一招道:「這末你且請過來坐了再說。」

  徐春榮走近幾步,即在王金滿的對面坐下。

  王金滿把嘴一指道:「徐大人,你快躺下,讓老子燒幾口煙你吸。」

  徐春榮笑謝道:「我是素來不吸煙的,我知道你為了這個大煙,往往殺人如麻,似乎不妥。」

  王金滿笑喝一聲道:「不講此等廢話,還是快講你的正經。」

  徐春榮笑問道:「你可念過書麼?」

  王金滿氣烘烘的搖著頭道:「讀書的都是奸臣,宋朝的秦檜,便是狀元。」

  徐春榮不接這腔,又笑問道:「這末梁山上一百零八條好漢的戲文,你該看過。

  王金滿又很快的說道:「這是我老子看過的。不過好的人也少,只有黑旋風李大哥,行者武二哥,豹子頭林三哥,最對老子脾胃。」

  徐春榮又笑道:「就算這三個是好人,後來也難自保首領。」

  徐春榮說到此地,又問王金滿道:「你自己想想看,你有這三個的本領麼?這座獅岩坑,有哪梁山上的險峻麼?從前的發匪,撚匪,回逆,其勢何等猖獗,現在又到哪兒去了呢?你在此山獨霸一方,平時殺人如麻,省裡的劉撫台,沒有派著大兵前來剿你,無非恐怕靡爛地方而已,並不是一定沒有辦法的呢,我因見你愛坐綠呢轎子,愛戴大紅頂子,大概很想做官,所以單身前來勸你,你肯誠心投降,同我去到省裡,包你馬上就坐綠呢轎子,馬上就戴大紅頂子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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