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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少穆兄這可就不對了。是功是過自有後人評定。這裡你就是第一功臣,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不入席,他們都不願意入席,眾命難違,少穆兄,走吧!否則,我可就生氣了。」

  林則徐無奈,隨同王鼎走進慶功宴席。

  「林兄,你可不能坐那位,這才是你的位呢!」王鼎將林則徐拉起推在首位上。

  「王兄,這可不能,林某是罪人,哪能坐在首位?皇上知道是要怪罪的。」

  「你是第一功臣,沒有你老兄,怎會有今天的水退、城堡大壩重新修好這等歡天喜地的大事。功不可沒,皇上知道也會赦免你的罪行,而留在京都。」

  林則徐沒有說話,僅搖搖頭,微歎一口氣。王鼎理解林則徐的心,但他已把林則徐的治河功績呈給皇上,希望皇上能赦免林則徐的罪責。但當今皇上是個優柔寡斷、有時又讓人猜不透的人,王鼎只能在心中禱告,他也無法猜測道光的心思。為了安慰林則徐,王鼎脫下皇上賜給他的黃馬褂說:「林兄,你的功勞最大,皇上這黃馬褂一定要給你穿上!」王鼎邊為林則徐身上披衣褂邊開口說。

  「王兄,你的心意我領了。這是聖上賞賜的,罪人哪有資格沾染,請你快穿上!否則,林某的罪又要再加一等。」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起這衣服。林兄,你可要多喝幾杯,開懷暢飲,一醉方休,為我們的勝利而乾杯!」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倒想一醉不起呢!好吧,讓我們乾杯!」

  開封府的官員舉杯暢飲,林則徐雖想好好喝一場,醉他十天八天,但理智告訴他,不能醉,他對未來仍抱有希望和幻想。

  「來,大家乾杯!」有人站起。

  「好,幹,幹!」

  正當眾人猜拳行令,暢飲之際,一聲高呼驚動所有在座之人。

  「聖旨——到!」

  眾人急忙放下手中的杯筷,離席而跪接聖旨。一個公鴨嗓子的人念道:「林則徐於大壩合攏後,著仍往伊犁。欽此。」

  林則徐只是稍一愣神,他似乎早有所料,一點也不驚奇,反而心平氣和地去安慰別人。

  王鼎一陣眩暈,他有點悲憤,大袖一甩,一句話也沒說,憤而離席,慶功宴也不歡而散。

  王鼎失望了,他回到住地奏摺一封送往京城,力陳林則徐治河功績,希望皇上能論功行賞,重新起用,至少也應將功折罪,赦免流放。

  奏摺送出去如泥牛入水,石沉大海。道光無動於衷,沒有改變主意。

  王鼎無奈,只得與林則徐灑淚而別,「執手相看淚眼,更無語凝噎」。

  「林兄,再飲一杯,你我今日一別,不知何日相會,『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王兄,不必悲傷,應多珍重,路正長,把悲傷放在心底,『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林兄,弟一生放達豪情,得罪朝中諸多官員,王鼎不求朋友多少,有你少穆兄一人足矣!」

  「王兄,林某能推遲到今天已是萬幸,何敢索取什麼?林某感謝你的知遇之感。天下得一知己足矣,林某又有何求呢?」

  林則徐說著強壓心中的悲痛,提筆賦詩一首安慰痛苦的友人,也表明自己的心跡抱負。

  幸瞻臣手挽銀河,
  休為羈臣帳荷戈。
  精衛原知填海誤,
  蚊蟻早愧負山多。
  西行有夢隨丹漆,
  東望何有河斧柯。
  塞馬未堪論得失,
  相公且莫涕滂淪。

  王鼎帶兵回到北京,家還沒進,就抱病入朝叩見皇上。

  「陛下萬歲,萬萬歲,臣有本奏!」

  「王愛卿請講,不必多禮,你治黃有功,朕決定加封你……」

  「謝皇上,不必了!治黃成功並非臣的功績,而是林則徐的功績!皇上應給林則徐將功折罪。」

  「王愛卿,不必多言,朕自有處置。林則徐治黃有功,將功補過,但他的功無法彌補其禍,發配充軍已是朕給其封賞了。」

  「陛下,我皇不給林則徐行賞,也應赦免於內或放之回鄉也可,為何對有功之人治罪如此之重?國家正處於戰亂紛呈之際,急需人才,請皇上收回諭旨,赦免林則徐。」

  「國家何以戰亂,如果不是林則徐做事不得法,如何會得罪洋人,導致今天的戰亂紛呈?」

  皇上尚沒發話,穆彰阿就跪著同王鼎爭辯起來。王鼎見是穆彰阿發話,心中十分鄙視,開口就極為反感地說:「穆彰阿,你包庇子嗣,嫉賢妒能,欺君誤國,還在此一派胡言。作為臣子,不思為國為民盡心盡力,卻整日欺下媚上,誣陷忠良。如此卑鄙無恥,與秦檜、嚴嵩有何兩樣,還不滾開,免得玷污我嘴!」

  王鼎慷慨陳詞,曆述林則徐功績,又痛恨穆彰阿如此卑鄙小人落井下石。此言一出,更是怒髮衝冠,大罵穆彰阿禍國殃民。

  穆彰阿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被王鼎一頓羞辱,也惱羞成怒,卻又不好發作,只好陰陽怪氣地嘲諷王鼎:「皇上旨意,豈容你隨意篡改?林則徐罪有應得,難道王中堂意欲給他開脫罪狀嗎?不殺林則徐已是皇上網開一面,如果王中堂仍不識好歹,將有愧聖上龍恩。」

  道光坐在龍墩上,聽王鼎與穆彰阿爭執,過了一會兒,才微微一笑:「王愛卿,你醉了!」

  王鼎一聽皇上如此說話,十分氣惱,又無可奈何,正色道:「皇上,臣滴酒未沾怎麼會醉呢?望皇上忠奸分明,赦免林則徐!」

  道光唯恐王鼎再講下去,有損自己的龍威,臉一板,喊道:「大內侍衛何在?」

  「臣在!」

  「王中堂醉了,在朝廷上醉言醉語,你等把他火速送回府中休息。」

  「遵命!」

  「皇上,臣沒醉,臣沒醉!」

  無論王鼎如何喚喊,申辯,沒有二個回答,就這樣,王鼎被大內侍衛強行扶送回府。

  王鼎回到家中,義憤填膺,餘怒未息,越想越氣憤。如今皇上因東南局勢戰敗,將火氣和怨憤發洩在林則徐身上,做臣子的不能為皇上解憂,作朋友又不能為朋友解難。皇上昏庸。不察忠奸、讓奸人當道、忠良受害,我又活之何益?不如以死諫皇上,望用臣的死來喚醒昏庸的皇上和日益麻木的臣子。

  這天晚上,王鼎把兒子王沆叫到身邊:「沆兒,你如今已是翰林院編修,在朝為官應忠奸分明,不可投機鑽營,趨炎附勢,作那委屈求全的小人。」

  「父親,這話你不知給孩兒講過多少遍了,孩子記住就是。況且,孩兒的為人,父親你又是知道的。」

  「孩兒,你能記住父親的話,父親也就滿足了,孟子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我輩讀書人應以此為鑒。」

  「父親,孩兒覺得你今天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有話你就直說,孩兒一定為你排憂解難!」

  「孩兒,你記住父親的話,今後做個正正派派的男子漢,父親就足了,何求太多呢?今後這官能做則做,不能做就回咱陝西蒲城老家做一個普通百姓,苟且一生也未嘗不可!」

  「父親,如今國家已亂,你不見東南戰敗,喪權辱國的條約已訂,內地各路叛匪作亂與百姓起義不斷,天下將衰。父親你為官多年,卻如此清貧,孩兒不求在朝為官大富大貴,只想守在父親身邊,早晚照料就心滿意足了。如果父親覺得在朝為官心瘁,也像龔自珍叔叔那樣,早早辭官隱退,安度晚年也好。何必在此與那些奸人爭風奪勢,到頭來,落得個林則徐叔叔的下場!」

  「沆兒,你別說了。『讀得聖賢書,交於帝王家』,父親無法再做陶淵明那樣的閒情雅士了,只好把這把老骨頭拼出去,盡忠於皇上,無愧於皇上的恩典罷了。」

  「父親,你要保重身體,自開封回來就身體欠佳,你已是七十多歲的人了,經不得這樣操勞。」

  「沆兒,你回去休息吧,父親也還能照顧自己。」

  「好吧,孩兒走了。父親,你也早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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