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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其餘的部署就由你們兩位負責。至於我麼,將親自帶領『復仇神』號對靖遠炮臺發動進攻,讓那個水師提督關天培知道我們大英帝國的厲害。」

  說完,義律雙手背在身後,得意地看著手下的將領們,笑了。

  廣州知府余保純看著琦善來回踱著步子,仍然沒有拿定主意,於是建議:「大人,依卑職之見,此事無須顧慮。那橫西河地形崎嶇,且河水非常之淺,英艦體型龐大,笨重之極。那義律又不是傻瓜,諒他也不敢直撞西河,我看那關大人的擔心純屬多餘。」

  琦善瞥了餘保純一眼,沒說話,仍然邁著步子,他所考慮到的不僅僅是餘保純所說的那一點。

  條約私自簽訂了有近半個月的時間。從那時起,他就已經沒能夠睡上一個安穩覺了。

  條約私自簽訂後,雖然琦善並沒有在那上面蓋印,然而那些英兵卻早在此之前佔據了香港島。琦善在半個月內先後兩次到虎門附近的蓮花崗與蛇形灣與義律見面,親自解釋等候的必要性,也沒有能夠把那些英兵勸離香港島。

  義律這時還認為要求清政府以小小的香港島換取所佔領的舟山島及大清的一時安寧,那已是給足了琦善面子,可琦善卻不能不顧忌到頭頂的皇上。皇上君臨天下,尺土寸草都在獨斷之中,豈容外人有去動它的念頭。何況現在琦善又私自在「條約」內答應把香港及其港口割讓給了英國。

  這些日子,琦善一直惴惴不安,不敢再下達撤除防禦方面的命令,以備後患。事情正如他所想像的那樣發生,但是他沒有料到,十幾日前廣東水師提督關天培根據對地形的瞭解和戰備需要發文給琦善,請求塞斷橫檔西河,並要求備辦茅草火船二二十只,以防英艦從橫檔西河繞攻橫檔炮臺,但他一直拖到現在。

  昨日琦善第三次收到關天培的來報,又提出同樣的要求。琦善沒奈何,只好與廣州知府余保純商量,其餘的一些廣東官員出丁林則徐的原因,都不願和琦善商談,琦善同樣也不相信他們。

  廣州知府余保純不學無術,原本京城街頭一名流浪漢,無意間有一次救了琦善的命,結果琦善為了報恩,在他力薦之下讓餘保純做上了廣州知府,沒想到他能到廣州並且有用餘保純的時候。

  「余大人,此事並非你所說的那樣簡單。」

  餘保純見琦善久久不說話,就呆站著想著心事,現在被琦善這一問嚇了一跳,趕緊恭恭敬敬地聽琦善繼續說。

  「據我所知洋人所依靠的並非僅僅是船炮,他們輕武器也相當厲害,使用的是叫滑膛槍,射程可達幾百米,既然他們不用船炮,只用輕武器,我也未必能對付得了他們。」

  琦善並未說真話,他所顧忌的主要是皇上,他感覺這時皇上可能正在因為他而大發雷霆呢。在這樣的情勢下,必須做出積極備戰的樣子,如此可以應付皇上,只不過現在他不知皇上的聖諭正在不緊不慢朝廣東飛來,不日他將革職查封家產。

  「大人,您可別忘了,我們和洋人私下草簽了條約,那可是沒多少日以前的事,現在如果再按照關大人所說的,豈不是又要造成一種作戰的準備。洋人見了,又要發動進攻了,到那時他們再要我們簽訂什麼條約,就太糟糕了。」

  「余大人所說有些道理,我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關大人若是久不見我們回話,恐怕不大好吧!」

  琦善說話總帶著詢問的語氣,等到別人建議後,他方才下定決心。

  「哎,大人這句話可說錯了。」

  「錯在什麼地方我倒是很想聽一聽。」琦善吃驚地問。

  「大人你想想看,關天培只是一個水師提督,而你可是由皇上指定的欽差大臣,貴賤有別,高低不同呀!」

  「關天培是一介武夫,頭腦簡單,就怕他有不軌的念頭。」

  「難道僅僅因為不同意他所要求的,他還敢奪大人的帥印?別忘了,在廣東大人才是最高統帥。再說我在廣東幾年,對關天培這人很知道,他這個人是一向沒有主見的,他不敢做出什麼不軌的事,大人可以放心。」

  「那麼說你是認為不需要按照他所說的那樣做?」

  「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就照你說的辦吧!只要關天培不要再來催我,我也就可以安心了!」

  話音剛落,一個親隨跑了過來,氣喘喘的樣子。

  「大人,大人,關大人又要你……」

  不用那親隨說完,琦善就已明白,他和餘保純對視一眼,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關將軍,據探子所說,英軍有進攻虎門的意圖,目前正在整頓裝備。將軍,你看,現在該怎麼辦?」

  提標遊擊麥廷章慌慌張張地跑到關天培面前,還未定下心來,趕緊說著。

  關天培站在炮臺上,望著下面深達幾百尺的海水,波濤洶湧澎湃,不斷地衝擊著崖邊的礁石,發出陣陣轟轟的雷鳴。他又撫摸一下靖遠炮臺的那十幾門大炮,那還是康熙年間鑄造的,經受風吹雨打,早就鐵銹斑斑了。

  用這樣的設備武裝如何能抵抗住英軍的進攻呢?關天培深深為之擔憂。

  「孫立!」

  「到!」

  「琦大人那兒可有什麼消息?」關天培看見自己的軍隨孫立,不知他什麼時候從省城裡回來的,於是就問道。

  「將軍!剛才我見到琦大人的時候,看見他一副猶豫的樣子,似乎一時還未拿定主意,你看……」

  「這個狗娘養的,我已經幾次發書,他竟然還是如此猶豫不決,真不知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關天培一直得不到琦善的消息,心裡大為惱火。

  「要不要再催他一次?」孫立試探著問。

  「好,那你就再走一趟,不過這次一定要讓他明曉其中利害關係……這個狗娘養的東西!」

  關天培氣得又破口大駡。

  「關將軍,那我們該怎麼辦?」

  關天培瞪了麥廷章一眼:「這還用問麼?一切官兵將士都嚴守炮臺,不能懈怠,否則,失了炮臺,就叫他們一個個提著人頭來見我。而且現在天色不早了,他們更加要認真防護,以防英軍乘機偷襲。」

  「卑職明白,卑職這就去傳達。」

  麥廷章走後,關天培仍舊心焚如火,到了這種地步,琦善仍然延誤戰機,關天培氣得一拳重重地砸在鐵炮上。

  林則徐是關天培所尊敬和崇拜的人,從他被罷職由琦善來接任那時起,關天培一直都看不起琦善,對他不服。可是人在屋簷下又不得不低頭,因此琦善下令撤除木排鐵鍊一些防禦設施,他只能表示惋惜。

  關天培坐在帳營裡的床上長長歎了一口氣,然後起身走出帳營。

  帳營安置在虎門西南方向的一塊平坦的地方,綠草茵茵,踩在上面軟綿綿的。天色完全暗下來,漆黑一片。無數顆星星在遙遠的夜空裡悠悠地閃著,沒有一絲憂慮,永遠是那樣平靜,那樣無拘無束。

  「明夜是否還會有今日的寧靜,凶吉難測呀!」

  關天培心裡嘀咕著向前走去,不知不覺來到虎門炮臺下面。炮臺上站著兩名士兵,他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聽一個聲音:「什麼人在下面?」

  兩名士兵發現下面有人,大聲喝著。

  關天培答道:「廣東水師提督關天培在此。」

  那兩名士兵一聽,急忙奔下來:「原來是關將軍,將軍為什麼還未安息?我們一定會盡心職守,將軍就放心吧!」

  關天培見奔下來的兩名士兵年歲不大,約摸二十不足,就問:「你們都是誰的部下,哪裡人氏,入伍幾年了?」

  「我們都是慶宇大人的部下,且都是安徽人氏,入伍不足一年。」

  關天培有點吃驚:「安徽距此幾千里地,為何在廣東入伍?」

  「卑職等在家鄉呆不下去,於是就跑來了。」年紀大些的那個士兵道。

  「那是為何,難道家鄉不好麼?」

  「卑職的家鄉美景如畫,只是近幾年遭旱災澇災,再加上……一些貪官酷吏催債,家裡常常揭不開鍋,就流落到這兒。恰好那時林大人招募兵勇,因此入了伍,希望能討口飯吃、」

  關天培看著他們一個個消瘦的臉,顴骨高高隆起,深深歎了一聲:「也真難為你們在此守夜。不過,你們必須明白,我們入伍作戰可並非像你們所說的是為混飯吃,而是為了國計民生。如果沒有人來守衛,那又如何能有百姓們的安定生活,又如何會有我們所吃的飯,是不是如此,你們是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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