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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這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我可千萬不能讓這幫傢伙小瞧了。」

  正想著,突然聽到顛地所說的話,「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現在竟然也來挖苦我。」心裡這樣想,於是不假思索地說:「顛地先生,這都是你惹出的麻煩,不是你又如何會搞成這樣的結局,難道你又忘了被扣押的滋味了嗎?」

  聽到義律當著這麼多洋商同行的面出言侮辱自己,顛地真是又氣又羞,肥腫的臉膛頓時變得如同猴屁股一樣,通紅一片。

  正準備反駁,在腦海裡卻又尋不到適當的字眼,無奈,說不過還躲不過,躲到一處牆角邊去生悶氣。

  義律看一眼那個肥頭大耳的矮胖子,不予理睬,然後強作鎮定地對眾人宣佈:「女士們,先生們,大家都不要驚慌。」接著又故作深沉地說:「目前形勢雖然不妙,但在我義律的眼裡卻還不屑一顧,你們放心,有我在這裡,就能夠能保證大家的安全。你們等著看好了,我將立刻寫信給那個林則徐,我將以我們大英帝國的名義對他所作出的決定提出抗議,要他對他所做的一切負責。」

  「此外我還將代表你們大家的利益,寫信給我們的外交大臣巴麥尊先生,要他為了我們共同的利益對華實施武力手段。」

  「情勢雖令人焦慮,但還不是危急。感謝上帝,在外洋上我們還有一艘軍艦,雖然不大,但就在門外,我們派人前去一定會得到它的幫助和支持。上帝會保佑我們的,因為我們都是大英帝國的子民!」

  義律激情湧上了心頭,越說越有勁,越有勁越興奮,在他眼前好像已經看見前面道路上一片光明。

  他的演講式的長篇大論剛一講完,立刻得到周圍的洋商們如雷的掌聲。

  義律更加激動了,大聲地說:「女士們先生們,你們等著看好戲吧!我現在就去起草遞呈,申請發牌讓你們回到英國去。」

  當晚,義律的辦公處燈火通明。他與各重要商人詳細地討論了事件發展的可能性之後,又連夜以往常的方式起草直接呈交總督的申請發牌放行的信件。他在信中宣稱:「如不發給牌照……本監督將認為自己已被扣留,將以本國國王的名義宣佈,對於這可能發生的後果不負責任。」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五日晨,越華書院。

  林則徐和鄧廷楨坐在書院裡的臨時大堂上。

  林則徐平靜地看著那張駐華商務監督義律轉交給兩廣總督鄧廷楨的信件。

  「林老弟,你看這封信件,以為如何?可要小心地對付這個義律才行呀!」

  林則徐此刻也如同鄧廷楨一樣,心中一團顧慮。這封信意思已很明顯,如若不發給牌照,他們將可能對華進行軍事上的行動。林則徐仕途多年,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風浪沒經歷過他又怎麼會怕行軍作戰呢?

  可皇上的話時時索在心頭,「不到不得已之時,切莫輕啟邊釁。」皇上當時的目光包含著對他的殷殷期待。

  仕途多舛呀!

  然而林則徐又知道在這些洋人面前,萬萬不可露出一絲軟弱,一旦被他們看出你的弱點,那些沒受過仁義道德教化的鴉片走私商們就會得寸進尺,那麼禁煙之舉又豈能有結果。

  再說到廣州禁煙許多日以來,能有這樣的情勢,不容易呀!一旦軟了下來,那以前的努力豈不是全部都要付諸流水,我又以何面目去見皇上,有什麼臉面去見那些關心禁煙的各層人士呢?

  每行一步都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禁煙更加不能例外。

  林則徐不禁又想起幼年所讀的孟子一篇:「……故世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不錯,在緊要關頭我們還有什麼猶豫的呢?

  林則徐哈哈一笑,緩緩地說:「生死不過朝夕事而矣,何況活了五十多年也應滿足了,即使為了禁煙,我被砍了腦袋,那也無侮無怨了。」

  「老弟,難道你真的不怕惹怒了皇上麼?」

  林則徐拿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投,道:「即使如同此杯,林某也絕無反悔之意。」

  「那麼此事……」

  鄧廷楨說著,拿起林則徐放在桌子上的那份信件,揚了揚。

  「該如何處理呢?如果久不回信,恐怕那些洋鬼子會以為我們軟了呢!」

  林則徐沉思片刻,對侍立一旁的林升說:「拿筆來!如若這幫洋商不交出鴉片,任何人都休想在我的眼皮底下離開商館!」

  義律收到林則徐的信件一看,頓時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無計可施了。

  本來義律所渴望得到的幫助,在官兵的嚴密封鎖下也成了泡影。

  「看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只是不知此計能不能行得通?」

  一個念頭終於在這位灰心沮喪的駐華商務監督的頭腦中產生了。

  二十五晚,義律企圖將處境最危險的顛地親自送上江邊的小船,但還未到岸邊,就被成群手持大刀的士兵轟了回來。結果是江中的小船全部被拖上岸來。近旁房屋上架起了突出數米的「天橋」,以監視商館中的任何舉動。

  二十六日上午,林則徐又大書諭帖四條,命行商貼在中和行的牆壁上。這篇分論「天理」、「國法」、「人情」、「事勢」的諭帖,以天朝特有的道義、仁愛和「天意」的魅力,吸引了成千上萬的廣州民眾和在粵洋商們。

  包圍商館,撤走員工,斷絕飲食,已經三天了。

  義律這時已經處於完全無能為力的境地。這時商館裡的洋商們呆在商館裡,或在自己的房間裡或在大廳裡,個個沒有好臉色,人人沒有好神情。

  他看著他們,又想著自己,心頭湧上傷感的情懷,實在沒有想到會弄成這個樣子,面對洋商們的不斷咒駡,不斷的埋怨,義律也無計可施了。

  義律此次來廣州,本望能成為挽救事件的英雄,結果卻似乎是因他而發生了不可理喻的變化。更為糟糕的是,商館與外界的聯繫被徹底斷絕了,他那只「就在門外」的軍艦以及「肯定會得到」的英國軍艦也沒有可能幫他什麼忙。

  他今天才深深體會到沮喪是什麼滋味,在記憶中,他這一生中可還沒有碰到過如此令人無計可施的事情。

  「這個林則徐實在太可惡了,等到這裡一切正常後,一定要讓他知道我的手段。」

  義律自言自語,帶著滿腹的仇恨。

  可是現在該怎麼辦呢?已經幾日沒有正常地吃過一頓正餐了,一旦那些侍役們全部離開,在整個商館裡面竟然找不到一個會做飯的人。

  一想起飯來,義律又覺得滿嘴不大自在,又想到那位金先生,那個無用的東西自告奮勇地要承擔煮飯的工作,結果卻煮出一堆啃不動的膠狀物,又有什麼辦法,結果吃得他直到現在還覺得嘴裡不大對勁。

  哎!那又怎樣?沒辦法的事呀!

  林則徐的目的不就是交出鴉片麼?看來現在不交出來是不行的了,即使被這些無用的洋商小視,也無法可想了。只是不知那些洋商們答不答應。只要他們答應交出鴉片也就行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先交出鴉片然後再找姓林的算帳。

  義律這時從躺椅上站直身子,把洋商都召了過來。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七日,義律經洋商們的同意後,通過行商稟報欽差:同意交出全部鴉片。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八日。

  「英吉利國領事義律具稟欽差大人,為恭敬遵諭稟覆事:

  轉奉鈞諭大皇帝特命示令通職即將本英國人等經手之鴉片悉數繳清,一俟大人派委官憲立即呈送,如數查收也。義律一奉此諭,不得不遵,自必刻即認真,一體順照。緣此恭維稟請明示,現令裝載鴉片之英國各船,應赴何處繳出。至所載鴉片若干,繕寫清單,求俟通職一經查明,當即呈閱也。謹此稟赴大人台前查察施行。」

  望著這份義律同意繳煙的稟帖,林則徐打心眼兒裡高興。十幾日的功夫,不分晝夜地忙著,果然都沒有白費。

  才剛剛十八天的時間呀!就取得了如此的成效,即使是林則徐,心中也不能不翻起興奮激動的浪潮。

  林則徐越想越興奮,忍不住大聲吟詠起來:「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崗。

  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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