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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閻圃點點頭,從座位站起,來回走了幾步說:「主公請想想,曹操素以閃電行動進行野戰,部隊的行軍快速天下皆知,然夏侯淵已攻陽平關數日,曹操大軍仍未到。他繞道武都,進河池後,襲擊我後方必定無疑。我們便提防這一著。所幸我們半年前已在後方的小路掘出了不少陷阱,操賊軍馬會受阻。現在派出十幾支千人隊伍巡邏西漢水,以便偷襲操賊。操賊遠道而來,跋山涉水,糧草難以為繼,一旦偷襲成功,彼軍心渙散,大敗指日可待。」

  張魯對閻圃是言聽計從,很快重新佈置部隊。漢中地區草木皆兵,百姓人心惶惶。

  閻圃的計謀並未完全得到推行,張魯之弟張衛一意孤行,仍率重兵把守重要隘口,這就為曹操取勝漢中搬去了最大的一塊絆腳石。

  曹操率大軍西進武都,沿途頗為順利,在進入武都與漢中的邊界時,道路險阻重重,車輛輜重難行,士兵們經受著嚴峻的考驗。自然天險困擾著曹軍,當地的氐族部落也經常騷擾部隊,搶劫糧食,奪取馬匹。

  曹操一怒之下,令張郃、朱靈率五千步騎軍為前鋒,先進行掃蕩。

  張郃、朱靈行前,曹操親手剁雞,將血摻入酒,端與兩位將軍,並說:「山路崎嶇,險溝深壑,望二位將軍多留神,不鏟平氐族,休來見吾。」

  張郃、朱靈被曹操一激將,就立下軍令狀,率五千士兵立于曹操前,異口同聲宣誓:

  「我等不掃平氐族,山壑為葬,野獸共噬。」眾將士的聲音響徹山谷,久久回蕩著,這悲壯的場面讓曹操熱淚盈眶。他端著酒杯,環望雄偉的山峰,俯瞰山下的巨溝長河,以及大軍行過的羊腸小道,他把酒一飲而盡,叫道:「拿紙墨來。」

  侍從從帳內拿出筆、硯、紙,曹操前臨懸崖,背後是整裝待發的五千士兵。士兵們見衣衫獵獵的曹操眺望遠方以後,提筆在紙上寫起字來,少頃,曹操寫完,投筆於地,轉身把這張寫滿字的紙交給張郃。

  張郃見是一首詩,他用雄渾的聲音,向眾官兵朗誦道:

  晨上散關山,此道何艱難;
  牛頓不起,車附穀間;
  坐磐石之上,彈丘弦之琴;
  為清角韻,意中迷煩,歌以言志。

  此間,山默水息,蟲沒鳥噤,只有山風,把張郃的聲音傳得很遠、很遠……

  曹操那種忍受危險和痛苦,寄望太平盛世養情怡性的理想,由六十一歲的他寫出來,雖有歷盡人間炎涼的苦味,但仍不失年輕創業時的熱情。曹操大膽、爽直、自然地以這首詩道出他的理想,感染著他的部下,士兵們振臂高呼:「不滅夷人,誓不歸還。」爾後,張郃、朱靈率部向氐族部落的營盤浩蕩而去。

  大軍遠去了,曹操癡癡地望著遠處隊伍行進中激起的滾滾煙塵,感懷萬千。他叫隨軍樂官立即把自己這首詩譜曲作歌,教其他部隊的士兵演唱,以激勵大家的士氣。

  很快,士兵唱會了以曹操的詩譜的歌謠。「……坐磐石之上,彈丘弦之琴,為清角韻……」曹操自己于音樂也是行家裡手,他也和著士兵們一起高唱,曹軍士氣大振。

  張、朱率兵掃蕩了氐族部落的騷擾,為曹操大軍的行動開闢了道路,當曹操揮師過武都,抵達河池(今甘肅徽縣附近),遭到了一個強大的氐族部落的阻撓。這個氐族部落的首領叫王竇茂,驃剽、勇敢而有計謀,曹操率軍與之苦鬥達幾個月之久。

  河池城高大堅固,守城的士兵善射,由於箭頭往往淬毒,殺傷率極高。曹操令夏侯淵攻打時,中箭者無法治,傷亡很大。

  曹操推斷,如果再在這裡僵持不下,張魯得知消息後,他的部署就會打亂,甚至會陷入兵敗之窘境。曹操把憂慮告訴給劉曄等人,眾人也是一籌莫展。

  當曹操在西線征討張魯受阻河池時,南線孫權果然如他所料率七萬大軍,以十倍于曹軍薛悌的兵員圍攻合肥。這樣,曹操面臨著西、南兩線作戰的困難時期。

  對合肥之戰,曹操希望取勝,但他不可能分身前去指揮。所幸曹操對薛悌親授密計早有準備。孫權大軍至,薛悌立刻打開曹操給他的密函,其中寫道:「若孫權率軍包圍合肥,立刻徵調張遼及李典軍迎戰,並由樂進軍接下合肥防務,原守軍切勿與戰。」

  薛悌看完,派信使邀張遼等到合肥,召開緊急軍事會議,並出示曹操的親筆密函。眾將均以敵我軍力懸殊,主動出擊非常危險而頗感猶疑。

  張遼卻自告奮勇地說:

  「曹公遠征漢中,道途遙遠,若轉兵馳援,不僅是遠水難救近火,而且疲憊不堪,軍力會大打折扣,即或他到了,我敢斷言,合肥也會丟掉。孫權軍現在自以為兵馬眾多,氣勢銳不可當,根本沒把我們這點守兵放在眼中,這是兵書說的『驕兵必敗』的徵兆。曹公官渡之戰,也是人少,但以少勝多。我們可以再打一個官渡之戰。」

  張遼注意到眾將凝神聽他演說,就索性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如果我們現在趁孫權遠來,處於疲憊,立足未穩之際,率鐵甲精兵猛烈襲擊他,挫其鋒芒,一可以激勵我方士氣,方可作長久的堅守準備;二可以使東吳軍心渙散,作戰無力,懼怕我軍。待其糧草消耗完,孫權退兵自不消說。」張遼話語激動、樂觀。

  但是樂進這個理智型的將官認為主動出擊的成功機率太少,搖搖頭表示不贊同,但是曹操的命令又的確是張遼所表達的那樣,所以不便反對,大家以沉默來面對張遼的演說。

  張遼看大家遲疑不決,恐誤軍機,於是站起來大聲說道:

  「成敗之機,在此一戰,諸君若仍前瞻後顧,遲疑猶豫,那就由我張遼獨自承擔攻擊東吳軍隊的任務吧!」

  李典與張遼曾有過節,彼此積怨頗深,但此刻張遼那一腔慷慨熱情,視死如歸的氣魄感動了他,他先沉默緘口,這時支持張遼的提議了。只見他站起來,扼腕大聲說道:「軍國大事迫在眉睫,我怎可以計私仇而讓張將軍孤身獨擋孫權大軍,是死是活,是勝是敗,我與將軍並肩作戰,共同承擔這一重擔,共同赴患難!」

  於是張遼從自己部隊中,挑出精悍慣戰、勇猛頑強的士兵組成敢死隊,人員僅八百,分成四支隊,每支隊各二百人,一隊由張遼親率,其餘三隊分由三個將校帶領,打算突入孫營之後,各自成一個小團體,力求速戰速決。

  張遼把剩餘的所有士兵,全部交給李典指揮,叮囑他隨後作預備隊,準備接應。

  當晚,張遼殺牛款待敢死隊,眾將士們也摩拳擦掌,鬥志昂揚。偷襲行動決定於破曉時刻,士兵們與馬相擁,稍作休息。

  總攻開始,只聽一聲清脆的鑼響,八百壯士隨張遼跨上戰馬,旋風般沖出自己的營寨。在微明的晨曦中,張遼全身披掛,執一柄方天畫戟,身先士卒,一馬當先沖向孫權營寨。八百壯士緊隨其後,急促的馬蹄聲在黎明的寂靜中顯得刺耳而有節奏,戰士們的佩劍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也把光線慘淡的清晨帶進了一種肅殺的氣氛之中。

  由於衝擊的速度極快,又事出突然,東吳前鋒部隊雖在警戒,但他們長途奔襲而來的盛氣早已耗盡,此時仍未消除疲勞,所以面對張遼的衝擊還未把陣腳布牢,頃刻之間,這一道防線就被閃電般的鐵騎突破。八百敢死隊成四塊方陣,一波又一波沖向孫權的大本營。

  東吳看守大本營的數位近衛將領,毫無思想準備,倉促間拿起長短兵器護住孫權。張遼飛馬而入,砍倒數名士兵,孫權的兩位近衛隊將領當場也被其他勇士砍死。

  孫權被突發事件驚得目瞪口呆,在數十名貼身護衛的死戰下,登上附近的一個小山丘暫避張遼的銳鋒。

  張遼見孫權膽怯,他一時也沖不上被弓箭手封死的山丘,於是執著方天畫戟,指著孫權大罵:

  「匹夫,與張某決戰幾百回合!」

  孫權忙問左右:

  「此人是曹營的什麼人?」

  有人答道:「他是張遼!」

  孫權很早就聽說曹營張遼英勇善戰,今天謀面,才知果然名不虛傳。他對左右說:「任其挑釁,只顧守住陣腳,待大軍圍攏。張遼此時逞匹夫之勇,彼時就成階下囚了。」

  此時,東吳軍各營聽說曹軍劫寨,孫權有危,各自催軍前來解圍。於是,八百壯士死死圍住猶如孤島的孫權佔據的小丘,東吳大軍又把八百壯士圍了個水泄不通。

  李典的預備隊隨後來接應,撕不開東吳軍包圍張遼的袋形口子,而東吳大將呂蒙又拼命擋阻他的衝擊,韓當、甘寧的部隊則全力夾擊張遼的敢死隊。

  情況異常危急,如不及時突圍,戰略意圖不會實現,還會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張遼果斷命令敢死隊突圍。但這時東吳的部隊愈來愈多,潮水般地湧上來,呐喊聲、金鼓銅鑼聲、戰馬嘶鳴聲、刀槍碰擊聲,響徹霄漢,振聾發聵。地上血流成河,戰鬥已達白熱化。

  張遼深深呼吸一口氣,拍馬揮戟,如同一尊戰神,率幾十位部將沖向韓當,韓當無力抵擋,陣腳一亂,張遼大呼著,雙腳猛踢馬肚,畫戟前指,東吳兵立刻讓開一條道路,幾十條漢子穿隙而過,突出去了。

  而仍困在包圍圈內的曹軍見張遼突圍出去了,於是大呼:

  「將軍就這樣拋棄了我們嗎?」

  張遼聞言,勒馬回身,再度奮勇沖入敵陣,神勇不減,擋著非死即傷,所向披靡。韓當的部隊及孫權的護衛部隊懾于他的神威,無法抵擋。張遼救出敵陣中剩餘的敢死隊員。李典見張遼脫險而去,也率接應部隊奮勇衝擊,雙方從早晨混戰到中午,直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東吳軍眼看著曹軍個個拼死作戰,不禁心驚膽寒,盛氣遂衰。

  此消彼長,張遼、李典、樂進軍心大振,士氣旺盛。整個合肥城中充滿精誠團結,同仇敵愾的氣氛,合肥的防守也更加嚴密了。張遼等修書派人向遠在西線的曹操報告軍情。曹操接到張遼的信件時已拿下了征張魯途中的絆腳石——河池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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