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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衛固見狀便極力反對說:「殺了杜襲,對朝廷毫無損害,只是白添了我們的罪名罷了,況且河東目前還在我們的控制之下,用不著殺害他。」

  這樣,衛固和範先就接受了杜襲擔任河東太守。

  一天杜襲對衛固、範先說:「你們才是河東軍民所仰望支持的人,我不過依賴兩位的力量,才能就職。所以郡中大事還是由我們共同商議。」於是,杜襲封衛固為都督,行郡丞事,領功曹,官銜一串串,並將三千名校吏全部交範先統領。自己毫不猶豫。衛固等非常高興,對杜襲也頗有好感,便在表面上奉杜襲為太守。

  衛固等欲發兵響應張晟的叛亂,杜襲不以為然,便對衛固說:「如今出動大軍,必造成河東地區騷擾,不如向張晟表示,我們一方面招募部隊,另一方面在行動上稍緩一步。以觀時局的變化。」

  不久,高幹派軍隊入護澤,衛固、範先等響應。杜襲知道河東諸縣已大多聽自己指揮,於是在十多天內徵集了幾千人。衛固、范先等聯合張晟和高幹的部隊攻打杜襲,但杜襲已有了完善的準備,雙方僵持不下。

  曹孟德立刻派議郎張既以朝廷旨意調動關中馬騰領軍攻打張晟。張晟不敵,向東撤退,但仍遭到馬騰等聯軍擊敗,張晟、衛固、范先死於亂軍之中。

  之後,曹孟德就讓杜襲治河東。

  建安十年十二月,曹孟德在鄴城經過兩個多月的準備,把一直駐守豫州西南區,防範荊州劉表的曹仁軍團調回冀州,準備會同進攻壺關。

  時值嚴冬,大雪紛飛,曹軍必須翻越太行山才能到達壺關。

  五十多歲的曹孟德和軍士們一起艱難地行進。行軍是何等艱難啊,迂回曲折的羊腸小路,常常將車輪折損,車輛負重艱難地攀援。北風吹嘯著枯樹,發出「沙沙」之聲讓人感到那般蒼涼。熊羆等寒帶兇猛動物,常常出現在隊伍前面,貪婪而又無可奈何地望著這支遠征大軍,虎豹的嚎嘯回蕩林中山谷,沒有人煙,只有漫天飛揚的大雪,景色荒涼,令人遠望而歎息。對於告別家鄉,告別都市的征人,誰都不免幾多傷感。

  曹孟德的心情也是那般沉重而憂鬱,他和大家一樣,多想回到東方的故鄉。但不能啊,不能。「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北征,艱苦的北征,這可是最後一次北征行動了,咬緊牙關,一定要挺下去。

  可是,河水深凍,橋樑斷絕,軍士們常被阻擋在半途上。行軍途中更常迷失方向,到了晚上沒有投宿的地方,可不能停下來,那可有變成冰人的危險啊。走呀走,從日出走到日落,再從日落走到日出;人馬困餓不堪,戰士們背著行囊就地拾柴生火做飯,砸碎堅冰,堅冰融化後便燒開水,你一瓢我一簞,沒有言語,彼此只有念頭,趕快翻越這冰封皚皚的太行山。

  面對此情此景,曹孟德又孕育成了一首氣勢磅礴的長詩,譜成曲子,由軍士們傳唱。

  曹孟德站在巍峨的太行山之巔,捋著鬍鬚,面對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北國世界,放聲歌吟:

  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
  羊腸阪詰屈,車輪為之摧。
  樹木何蕭瑟,北風聲正悲。
  熊羆對我蹲,虎豹失路啼。
  溪穀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延頸長歎思,遠行多所懷。
  我心何憂鬱,思欲一東歸。
  水深橋樑絕,中路正徘徊。
  迷惑失故路,薄暮無宿棲。
  行行日已遠,人馬同時饑。
  擔囊行取薪,斧冰持作麋。
  悲彼東山詩,悠悠使我衰。

  蒼老而高亢、沉鬱而悲壯的聲音久久地回蕩,回蕩。

  軍士們跟著唱起來:「北上太行山……」

  建安十一年春正月,曹孟德大軍終於到達了壺關,和樂進、李典的先遣部隊會合了。壺關的軍民拼死固守,曹孟德回眸茫茫太行,回想北征的辛酸,感到無比憤慨。於是,他當著敵人的面,向大軍下令:「攻下壺關城,不要留活口,全體活埋!」

  曹軍士氣大振,全力強攻了一個月,而壺關卻依然屹立不動。

  於是,曹孟德又召集眾將領研究對策。

  曹仁說:「如果能給城內百姓以活命的機會,反而可以鬆懈城民的抵抗意志。如今主公公開表示屠城,更堅定了他們死守的決心。而且,壺關城的防禦工事相當堅固,存糧又多,一味強攻,只能白增加傷亡。即使雙方陷入僵持,平白耗費時間,反而會增加我方補給的困難。」

  曹孟德差不多是第一次聽到曹仁的建議,而且覺得頗有道理,於是立即派人向城內軍民傳話,除高幹一人外,全部赦免。

  高幹面臨強大壓力,便將壺關交給夏昭、鄧升兩人防守,自己率隊向袁氏盟友南匈奴求援。但南匈奴見袁氏已衰微,不願再和他們有任何聯繫,宣佈保持中立,並拒絕高幹的投奔。高幹不得已,只好帶數親信投奔荊州劉表。

  夏昭見援軍的希望落空,大勢已去,只好打開城門投降了。

  高幹逃出並州,渡過黃河,到達洛陽一帶,正逢河東境內白波賊作亂。河東、河南均告急,防備森嚴,高幹的殘部被上洛督尉王琰的守軍所擒,因反抗而被殺。

  自此,並州已完全納入曹孟德的統轄範圍。

  壺關之役後,曹孟德已完全掌握青、冀、幽、並四州的經營統轄權,唯一不安的是袁熙和袁尚兄弟仍在烏桓部落的庇護之中,常在邊疆從事騷擾性的攻擊。

  塞北長征勢在必行。

  曹孟德不回許都,而直接回到鄴城,便是為了準備遠征烏桓的行動。

  在回鄴城的路上,曹孟德得到陳琳的消息,說蔡文姬已被贖回,正返回許都。蔡文姬的兩個兒子留在了胡地,匈奴左賢王沒有答應。陳琳同時給曹孟德寄來了蔡文姬寫的詩《胡笳十八拍》。

  曹孟德忙不迭地展開:

  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漢柞衰;
  天不仁兮降離斷,地不仁兮使我逢時。
  千戈尋兮道路危,民率流亡兮共衰悲。
  煙塵蔽野兮胡奴盛,志意乘兮節義虧。
  對殊俗兮非我宜,遭惡辱兮當告誰。
  笳一會兮琴一拍,心潰死兮無人知。

  ……

  城頭烽火不曾滅,疆場征戰何時歇。
  殺氣朝朝沖塞門,胡風夜夜吹邊月。
  故鄉隔兮音塵絕,哭無聲兮氣將咽。
  一生辛苦兮緣別離,十拍深兮泥成血。

  ……

  不謂殘生兮卻得旋歸,撫抱胡兒兮泣下沾衣。
  漢使迎我兮四牡馴馴,胡兒號兮誰得知。
  與我生死兮逢此時,然為子兮日無光輝。
  焉得羽翼兮將汝歸,一步一遠兮足難移。
  魂消影絕兮恩愛遺,十有三拍兮弦急調悲。

  ……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與兒兮各一方。
  日東月西兮徒相憂忘,彈鳴琴兮情何傷。
  今別子兮歸故鄉,舊怨平兮新怨長。
  泣血仰頭兮訴蒼蒼,生我兮獨罹此殃。

  這哪裡是詩,分明是文姬在痛訴自己的不幸遭遇,字字血,聲聲淚,那般淒婉感人。

  曹孟德唏噓良久,擦去眼角的淚痕,長長籲出一口氣,文姬總算出了狼窩,我只是盡了一個長輩的責任,而那顆傷痛的心什麼時候能撫平啊。

  此時的曹孟德多想策馬馳向許都,去問候昔日那位活潑可愛的小姑娘,現在卻歷盡人世紛亂滄桑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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