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曹操大傳 | 上頁 下頁
六六


  賈詡似乎在突然之間想出了主意,說:「不如去投曹操」。

  張繡連連搖頭,說:「我與曹操有舊怨,他的兒子曹昂死於我的刀下,他怎麼容得下我呢?」

  「曹孟德並不像檄文中說的那麼壞,莽夫許褚、寒士郭嘉、江湖醫生吉平,曹孟德用其所長,況將軍的才幹早已為他熟知。」

  張繡心有所動。

  賈詡見火候已到,來不及咽下口中的酒,說:「投曹操的理由有三:第一,曹操在許都早已站穩腳跟,特別是他推行的屯田制在短短的幾年內就使得糧倉充實,百姓安居樂業,這是取勝的基本保證;第二,袁紹那麼強大,我們投他,他也不把我們放在眼裡,認為是增加了幾個酒囊飯袋,正是由於曹操的力量目前較弱,我們去投他好比是澗水入小溪;第三,袁紹手下能人雖多,但派系也多,力量在關係網絡中耗損得多,而曹操部下要純得多,能擰成一股繩。」

  張繡說:「那好,且讓我學學廉頗。」

  張繡於是把大軍交與賈詡,自己讓軍士捆綁起來,坐於馬上前行,不幾日,就到了許都。

  曹孟德正擔心劉曄勸降不成,賈詡率張繡大軍浩浩蕩蕩開進了許昌城。

  「張將軍,你這是為何?」曹孟德見張繡被捆綁,感到莫名其妙,只想是賈詡個人倒戈。

  劉曄忙上前解釋:「張將軍是在學廉頗。」

  曹孟德萬分感動,連忙走下臺階,親身解去繩索,緊緊抓住張繡的手說:「有小過失,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想學學藺相如呢。」一句話說得張繡心裡雲開霧散。曹操馬上下令封張繡為揚武將軍。封賈詡為執金吾使。

  曹孟德讓張繡寫信招安劉表。張繡面有難色,說:「這件事我實在無能為力,我與劉表交往不深厚。」

  賈詡說:「劉景升喜歡結納名流,如果有一位文才出眾的名士去勸劉景升,成功的可能較大。」

  曹孟德很是狂放自信地說:「除了我和孔融,誰又談得文才出眾呢?這件事看來得請北海相出山了。」

  孔融說:「我有一位朋友叫禰衡,字正平,其文才十倍於我。」

  曹孟德覺得孔融的話有點誇張,普天之下,有文才的人我還有不知道的嗎?孔融當然不例外,此外,陳琳、徐幹、劉禎、曹植兄弟、蔡邕……單單沒有聽說過禰衡的大名,莫非是一名出世既久、造詣宏深的隱士不成。

  「照你這麼說,那位叫禰衡的才子,其才能不也十倍於我啦?」曹孟德鋒芒畢露地戲謔道。

  孔融暗自佩服曹孟德反應之迅捷,風趣地說:「丞相才思敏捷,談鋒犀利,誰能匹敵,只是集政務軍務於一身,怎能讓你親自出馬呢?」

  曹孟德於是讓人去請禰衡,禰衡倒也爽快,一請就到。

  大凡不尋常之人乃有不尋常之舉,這似乎已成為一條甄別人才的不成文的法則或秘訣。曹孟德也在運用這一法則。

  施禮完畢,曹孟德有意不叫禰衡落座。禰衡仰天長歎說:「我聽說許昌人才濟濟,我到了這裡,怎麼看不見一個人呢?」

  曹孟德說:「我手下英雄薈萃,怎麼會沒有人呢?」

  禰衡說:「請丞相列數這班人的尊姓大名。」

  曹孟德於是一一列舉手下文官武將的姓名及才幹特點。

  「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智謀卓越,簡直是蕭何、陳平再世。張遼、許褚、李典、樂進,勇武過人。岑彭、馬武恐怕也趕不上。呂虔,滿寵為從事,于禁,徐晃為先鋒;夏侯惇天下奇才,曹子孝世間猛將。怎麼說我手下無人呢。」

  誰知禰衡半睜著眼睛,一副似聽非聽、似睡非睡、沒精打采的神態。

  曹孟德強壓住怒火,耐著性子看禰衡的表現。他告誡自己:千萬別衝動,讓蓋世奇才從眼皮下溜走了。

  禰衡聽罷曹孟德的介紹,好半天才睜開眼睛,嘴角往兩側一撇,目空一切地說:「曹公居然把這類人當作寶貝,只能說明這許都太缺乏人才了。荀彧只適合幹一些弔喪問疾的事,荀攸只配看墳守墓,程昱可以去守大門,郭嘉勉強可以去鼓琴作賦,張遼擂鼓力氣蠻大,許褚可以去放牛羊,徐晃適合幹殺豬狗的勾當……」

  曹孟德實在是憋不住了,打斷禰衡的話:「你究竟有什麼才能?」

  禰衡也不謙虛,說:「天文地理,無一不通;三教九流,無所不曉;我禰衡上可以輔佐炎黃堯舜,下可與孔子顏淵比賢德,怎能與凡夫俗子共論天下大事。」

  當時只有張遼在曹孟德身邊,實在看不慣禰衡酸而狂的德性,拔劍就要砍禰衡,被曹孟德揮手制止了。

  「我眼下的文武百官各司其職,只差一名專管鼓樂的官吏,禰衡可以充任。」曹孟德說。

  禰衡也不推辭,應聲而去。

  「這傢伙出言不遜,竟敢當著丞相的面辱駡我們,連丞相也被他言辭中傷了。」禰衡出去以後,張遼怒氣未消。

  「這人倒也會搖唇鼓舌,尚不知真本事如何。如果我殺了他,天下的人會嘲笑我太缺乏氣度了。既然禰衡自作聰明,我送他一個樂官,已經是在侮辱他了。如果他真是一匹千里馬,那他一定會逃之夭夭。到時,我再用別的辦法招他到身邊。」曹孟德十分平靜耐心地向張遼解釋。

  一天,曹孟德大宴賓客,讓鼓隊擊鼓助興。樂官說:「如此喜慶祥和的氣氛,擊鼓的人應穿上新衣服。」禰衡卻故意穿著舊衣服走進樂池。

  曹孟德說:「從前齊宣王喜歡聽笛子獨奏,我今天想聽禰衡獨自擊鼓,請奏《漁陽三鼓》。」曹孟德通曉五音,而《漁陽三鼓》是鼓樂中的精品,難度高,一般鼓手難於擊打,曹孟德有意試試禰衡。

  禰衡就擊打《漁陽三鼓》,鼓槌起落處,聲韻美妙多變,時而激越亢奮如金戈鐵馬,時而低緩深沉如幽咽冰泉,時而歡暢明快如鳥鳴春澗,時而哀怨傷感如生離死別,四下裡聽得慷慨流涕,喜怒哀樂俱形諸於色。

  那禰衡打得興起,將身上的舊衣服一件件剝下,又將褲子一條條褪下,全身赤條裸露。坐客們都掩面驚叫,如晴天中乍起一陣驚雷。

  「大庭廣眾,為何一絲不掛,有辱斯文!」曹孟德呵斥道。

  禰衡從容地回答:「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禰衡本是清白之身,為何要遮遮掩掩。欺君罔上才叫無禮,我不過是展露清白之體而已。」

  「你很清白,誰污濁呢?」曹孟德吼問。

  「你不識賢愚,是眼濁;不讀詩書,是口濁;不納忠言,是耳濁;不通古今,是身濁;不容諸侯,是腹濁;你陰謀篡位,是心濁!我是天下名士,卻辱沒我當個樂官,這好比是孔仲尼被陽貨輕賤,孟子被臧倉怠慢。你不是想在天下稱霸嗎,怎麼如此對待我呢?」禰衡大大咧咧地回答。

  曹孟德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孔融生怕他一怒之下殺了禰衡,連忙上前說:「此人生性狂放不羈,在草野呆久了,不諳世故。」曹孟德沉默多時,說:「我讓你出使荊州,若能勸降劉表,我封你作公卿。」

  禰衡說:「這還差不多。不過,我要用丞相的坐騎,讓兩個美女送我一道去。」

  曹孟德大惑不解道:「你為何提出這個要求。若講得有道理,依你就行了。」

  「騎上丞相的坐騎,表明主公待人的確不同,這樣,我一介寒士的身份不就顯得高貴了嗎?而我的身份可是代表丞相啊。我乃天下聞名的才子,帶上兩個美女,才子配佳人,不正好說明我們許都人才輩出,占盡了國色天香嗎?」禰衡解釋道。曹孟德聽這番話倒也無懈可擊,也就同意了。於是,親自在許都東門為禰衡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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