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29)_學達書庫

二九

　　孫權看了，讓部屬傳閱，舉座震恐，竟無人色，有的甚至害怕得發出呻吟之聲。秘書長（長史）張昭說：「曹操挾天子以征四方，我們抵抗他，名不正，言不順。再說，我們憑藉的是長江天險，如今曹操占了荊州，長江天險已與我共有。如果曹操水陸並下，敵強我弱，我們如何抵擋？不如歸順朝廷。」眾人紛紛附言。只魯肅一人不發一言。稍後，孫權去洗手間，魯肅追到走廊上，孫權會意，拉起他的手問：「你要告訴我什麼？」魯肅說：「剛才，大家的議論，可能引導將軍走上歧途。要知道，像我魯肅，可以歸降曹操，多少我都有個一官半職；像你將軍，卻不可以。

　　請將軍早日決定方向。」孫權歎息說：「大家使我失望，你的睿智分析，跟我的想法完全相同。」

　　周瑜原被派往季陽，魯肅勸孫權召回周瑜，共商大事。周瑜既返，對孫權說：「曹操名義上是漢王朝丞相，其實是漢王朝的奸賊。將軍英雄蓋世，又繼承父兄的基業，據守江東廣大土地，擁有足夠使用的精銳部隊，自當橫行天下，為漢王朝洗清污垢。何況曹操親自前來送死，怎麼能反而迎降？且向將軍作一分析：北方邊疆，仍沒有平定，西北軍閥馬超、韓遂，仍駐屯關西，始終是曹操的後患。曹操捨棄馬匹，改用船艦，跟吳越士兵，在江河爭鋒，已是不利。現在，正是嚴冬，千里冰封，戰馬吃不到野草，曹操又驅逐這些北方部隊，盲目地投入錯綜複雜的河川湖泊之間，水土不服，一定患病。

　　這幾點，都是統帥應考慮到的危險，而曹操卻貿然不顧一切。將軍這次擒獲曹操，就在這場決戰之中，請撥付給我數萬精銳，挺進到夏口，保證為將軍擊破來敵。」

　　孫權聽了，猛地站起，昂然對大家說：「曹操老賊早就打算顛覆朝廷，自己纂位，只是顧忌袁紹、袁術、呂布、劉表、以及我——孫權，其他英雄都已消滅，只我還在，我跟曹操老賊勢不兩立，你主張迎戰，正合我意，是上天把你賜給我。」說罷，抽出佩刀，向桌案砍去，堅決地說：「任何一個人，再敢說迎降，跟這個書案相同！」隨即散會。

　　當夜，周瑜再次晉見孫權說：「大家看到曹操書信，被他的水陸兩軍80萬，嚇得驚惶失措，不能正確分析其虛實。而今我們作一實際考察：曹操所統率的直屬部隊，不過十五六萬，而且長途跋涉，早已疲憊；新接收的荊州部隊，充其量也不過七八萬，而且軍心不穩。用疲憊的士卒，駕禦軍心不穩的部眾，人數再多，也沒有用。我只需要5萬人的精銳部隊，就足夠克制敵人，請將軍不必擔心。」孫權感動，拍著周瑜的後背說：「你的見解，跟我的相同。5萬人一時難以集結，但已徵調3萬人，船艦、武器都準備齊全，你跟魯肅、程普先行出發，我當繼續集結部隊，作你的後盾。」

　　於是命周瑜、程普分別擔任左右翼總司令，魯肅當參謀長（贊軍校尉），率軍而上，跟劉備合力迎戰曹操。

　　曹操率水陸兩軍自江陵出發，沿江東下，到達赤壁（湖北省蒲沂縣西北），與周瑜、劉備聯軍遭遇。這時，曹操的軍隊所傳染到的疫病，已非常猖獗，所以曹軍和孫劉聯軍才一接觸，就打了個小敗仗，退到北岸烏林，與孫劉聯軍隔江對峙。

　　到了十一月底，兩軍終於展開了大決戰。決戰前夕，曹操收到孫權大將前鋒黃蓋的一封密信，說他受到周瑜、魯肅排擠，準備投奔曹營，並約定了時間。

　　曹操信以為真，便準備迎接黃蓋來降。

　　這一天，東南風大作，黃蓋帶領10艘蒙沖鬥艦，直駛曹營。船內裝滿蘆葦乾柴，灌上油脂，外面圍起布幔，插上旗幟，將一些小船系於船尾，船開至江心，都揚起帆來。曹操官兵以為黃蓋來降，都跑到江邊和船頭觀看，向江心指指點點，歡聲雷動。當10艘戰船離曹操只有2裡多路時，忽然都燃起大火，風助火勢，船行疾如流星，沖入曹操艦群。頃刻之間，盡燒北船，接著又蔓延到岸上營寨。一時間，只見江心和岸邊，烈焰沖天，曹軍士兵、馬匹，或被燒死，或墜入長江溺死，喊哭號震天，死傷不計其數。

　　周瑜見北船著火，立即擂動戰鼓，率輕裝艦艇隨後趕到，戰鼓雷鳴，震動天地，曹操大軍頓時崩潰。

　　曹操無法控制，在硝煙彌漫中，帶著殘部由小道向西逃跑。沿途泥濘不堪，路又阻塞，天際突然刮起狂風，隊伍幾乎不能行。曹操命令老弱殘兵去背草填路，騎兵部隊才勉強通過，而身負野草鋪路的老弱殘兵，被人馬踐踏，倒在泥漿中，死亡不計其數。劉備、周瑜水陸並進，在後追擊，一氣追到南郡（湖北省江陵縣）。曹操大軍慘敗之後，加上饑餓和疫病，喪生的超過半數。

　　曹操經此大挫敗，害怕本土發生變故，不敢再在荊州停留，留下大將曹仁、徐晃守江陵，樂進守襄陽，自己引軍北還。

　　周瑜進攻江陵，費了一年多的工夫，才將城攻下，迫使曹軍退守襄、樊。在此期間，劉備除以少數兵力協助周瑜攻江陵，主力部隊則南下攻佔了荊州長江以南的四個郡。此時局面正如諸葛亮在戰前分析給孫權聽一樣，三國鼎立之勢初具模型。

　　先前，益州州長劉璋，聽到曹操取得荊州十分震撼。派行政官（別駕）張松，晉見曹操，祝賀致敬。張松為人短小精幹，行為放蕩，可是，他的真知灼見，超過常人。曹操當時輕易獲得勝利，劉備也狼狽逃走，對其貌不揚的張松，認為並不是重要角色，不再像以前那樣對人親切接待。主簿楊修建議曹操聘張松在朝廷當官，曹操不聽。張松對曹操的輕視，心懷怨恨。

　　返回益州後，建議劉璋跟曹操斷絕關係，轉跟劉備接交，劉璋接受。

　　赤壁之戰之前，曹操有大海般的胸襟，氣度廣闊，禮賢下士，可欽可愛，使人甘願為他效勞，肝腦塗地，在所不惜。以張繡的殺子之仇，一聽來歸，立即握手言歡，封官加爵；以陳琳的惡毒攻擊，因為愛才，也能寬恕。假使能用對待此兩人的態度來對待張松，張松一旦傾心，益州天府之國，便入自己掌握，劉備日後豈有立足之地？勝利使人頭昏，權力使人糊塗，曹操尚且如此，何況泛泛之輩？英雄豪傑，逆境之中，能保持謹慎清醒；一旦順境，最易出錯的便是得意忘形。曹操因此一次倨傲，自負他的勝利，天下遂分裂為三。勤勤懇懇數十年累積下來的成果，在低頭抬頭的刹那之間，就被毀棄，豈不可惜，可悲！

　　赤壁之戰後，曹操看到孫權和劉備手下都有些出類拔萃的文武人才，他們如果繼續合作下去，吞併南方殊非易事；因此北歸之後，分別寫信給孫權、劉備，試圖拆散其聯盟；又密遣蔣幹以私人名義往說周瑜，勸周瑜背離孫權，歸附自己。然而這兩件事均未成功。

　　曹操回軍駐屯譙縣，發佈《存恤吏士家室令》，以安定死亡將士家屬的生活，鼓舞士氣：近年以來，軍隊多次出征，有時遇到疫病，官兵有的死亡，有的不能回家，夫妻不能團聚，百姓流離失所，仁愛的人難道樂意這樣嗎？是不得已啊！凡死者沒有產業，家人不能養活自己的，縣官不要停止口糧供應，部隊長官要對他們撫恤、慰問。以符合我的心意。

　　同時在譙縣製造輕舟，訓練水軍，並屯重兵在合肥，以合肥作為對吳戰爭的軍事重鎮，並重新部署揚州郡縣長吏，以芍坡（安徽省壽縣南）為中心，開墾荒田，實行屯田，以儲軍糧。

　　公元210年，建安十五年，曹操56歲了，赤壁之戰慘重失利，統一事業受到嚴重障礙，曹操不禁心情沉重，自己馳騁疆場30年，大業未定，年華卻老。心中鬱悶，發出悠唱：

　　厥初生，造化之陶物，莫不有終期。莫不有終期。
　　聖賢不能免，何為懷此憂？螭龍之駕，思想昆侖居。
　　思想昆侖居。見期於迂怪，志意在蓬萊。志意在蓬萊。
　　周孔聖徂落，會稽以墳丘。會稽有墳丘。陶陶誰能度？
　　君子以弗憂。年之奈暮何，時過時來微。

　　譯文：

　　開天闢地，造化的生物，都有終結的時候，都有終結的時候，聖賢也不能避免，何必為此擔憂。也想讓黃龍駕車，到昆侖仙山居留，到昆侖仙山居留。希望見到神靈怪異，去蓬萊仙島遨遊，去蓬萊仙島遨遊。

　　周公、孔丘也難逃死亡，會稽就有大禹的墳丘，自古以來的漫長歲月啊，誰能永世長留？心胸開朗的人啊，決不為死擔憂。有什麼辦法啊，人老白頭！盛年現已過，應該珍惜今後無多的春秋。

　　這首樂府詩，明白曉暢，一唱三歎，表達出詩人壯志未酬，時不我待，同時又幻想成仙長壽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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