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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西太后終於全發了出來,東太后只有以退為上乘,此時萬萬不可針鋒相對,據理力爭,那樣,將會使兩宮太后徹底翻臉。東太后只好說:「事情發生的突然,姐姐也是那天晚上才知道的。幾位大臣皆認為小安子有違祖制,膽大妄為,何況皇上恨死了小安子,他非要殺他不可,姐姐一時也沒想清楚,便下令擬了懿旨。當時妹妹身體欠安,姐姐不願再給妹妹加負擔。

  「妹妹你想想,小安子打著妹妹的旗號沿途搜刮民財,招搖撞騙,這不是給妹妹臉上抹黑嗎?若不重治安德海,恐世人傳開,於大清江山不利,與你我姐妹更不利。妹妹如此抬愛於他,他非但不知福,反而借妹妹的東風,在外面為所欲為,惹是生非,這豈不是枉費了妹妹的一片苦心!」

  一席話,說得西太后啞口無言,東太后處處從西太后的立場出發,聲聲是維護西太后的名譽、尊嚴,西太后還有什麼話好說呢?又坐了一會兒,西太后便告辭了。

  剛才在鐘粹宮,東太后為了保全自己,抬出了小皇上來作掩護。西太后心裡也明白,殺小安子的決定,兒子載淳一定在其中起了關鍵性的作用。她回到了儲秀宮,令李蓮英去請小皇上來,她要親自問個清楚。不一會兒,小皇上便到了。

  「皇額娘吉祥。」

  小皇上給母親請了安,神情緊張地坐了下來。李蓮英一到養心殿,小皇上便覺得大事不好,一定是母親要他去受訓。但「醜媳婦也得見公婆」,早晚非面對母親的責難不可,所以此時小皇上加倍小心翼翼地來見西太后。

  「皇上呀,你長大了,有能耐了,眼中還有你親娘嗎?」

  西太后的語調陰沉極了,嚇得小皇上不敢出大氣。西太后此時心裡確實很難過,咸豐皇帝賓天時,兒子才六歲,當時肅順。

  端華、載垣等八大臣為所欲為,欺壓她們孤兒寡母,西太后生怕兒子的皇權落人他人之手,拼死發動了「辛西政變」,兩宮太后「垂簾聽政」,總算穩定了局勢。西太后掌握大清的實權至今已有八年,隨著兒子的一天天長大,這個具有政治野心,權欲甚大的女人一天天感到恐慌。從心底講,她怕兒子長大,按大清祖制,小皇上到了門歲便要親政,今年已經14歲了,離親政還有三年的時間,這最後的三年,西太后要好好地過過權癮。

  現在,兒子尚未親政,就如此大膽,背著母親幹有悖於母親意志的事,等三年後親政了,他還會把母親放在眼裡嗎?此時,「殺小安子」引起的是西太后心理的恐慌,而不是真正地心疼小安子。

  「皇上,小安子犯了錯,錯至不可饒恕,非殺不可的程度嗎?」

  小皇上此時心裡已有了一點底兒,因為昨天李鴻藻師傅給他講了一個典故,此時這個典故正能派上用場。他站了起來,搖頭晃腦地說:「皇額娘,可能您還不曾知道小安子下江南打得什麼旗幟。」

  「什麼旗幟?」

  「三足烏旗,即火紅的太陽裡畫著一隻三條腿的烏鴉。」

  西太后進宮以前讀過幾年私塾,但稱不上學識淵博。進宮以後,特別是做了「蘭貴人」後,咸豐皇帝身體一天天衰弱,有時競無力讀奏章。只好讓蘭貴人代批奏章。為了政治上的需要,西太后確實也發奮了一陣子,又讀了一些書,充實了自己,但關於「三足烏」的典故,她仍是不知道。她不禁問了一句:「三足烏是什麼意思?」

  小皇上高興了,母親不知道「日形三足烏」的典故,這更便於自己解釋。

  「兒子對三足烏的典故略有所知,昔《春秋》有記:『日中有三足烏』,後《史記·司馬相如》篇中釋:『幸有三足烏,青鳥也,為西王母取食,在昆墟之北也。』

  「皇額娘,這小安子把額娘比作是西王母,他下江南是『為王母取食也』,不正是挑明為額娘辦事嗎?他沿途搜刮民財,招搖惑眾,不是給額娘臉上抹黑嗎?」

  經兒子這麼一解釋,西太后也恨起安德海來了:「好個小安子,你在京城裡搜刮得還不夠嗎?竟打著我的旗號到江南去發財,活該天絕你,你是自己找死。」

  但西太后不便在兒子面前認輸,她還是揪住小皇上不及時向她稟報,又陰沉著臉說:「小安子犯了法,死有餘辜,可皇上也不應該獨獨瞞住額娘一個人。你六叔,還有東邊的都知道,不告訴額娘,究竟是什麼意思?」

  小皇上發現西太后的氣已消了一大半,便拿出別人不曾擁有的特殊「武器」來——母子連心。他親見地說:「兒子是心疼額娘,那幾日額娘病臥軟榻,吃不下,睡不安,兒子心裡別提多難過了。兒子還能給額娘再加心事嗎?那可就是不孝之子了。」

  兒子這幾句甜言蜜語說得西太后十分開心。小安子再可心,總還沒有兒子可親,天底下哪個做母親的不能原諒兒子的過錯呢?兒子是自己懷胎十月親生的,犯不著為了一個小安子而失去兒子的心。權衡利弊,西太后還是原諒了小皇上。

  安德海的死,對西太后不能不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一天到晚像影子似的小安子一下子沒有了,她難免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八年垂簾聽政以來,這是西太后第一次吃了個啞巴虧,她心裡難免有些不平衡。

  但畢竟局勢已定,無可扭轉,西太后左思右想,不如來個順水推舟,為自己臉面爭回一點光彩。病了20多天的西太后終於又臨朝了,她臨朝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向群臣頒佈一道諭旨:「我朝家法相承,整飭宦官,有犯必懲,綱紀至嚴。如遇在外招搖生事者,立治其罪。太監安德海,膽大妄為,私自出京,有違祖制,罪不應赦。日後如有再敢外出滋事者,一律從嚴治罪,毋稍寬縱!欽此。」

  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然後從人群中猛然爆發出一陣掌聲,接著便是群臣的喝彩聲:「聖上英明!」

  「萬歲、萬萬歲!」

  六、誘捕安德海

  【一到泰安,一張無形的網便向安德海張開,「鴻門宴」大獲全勝,安德海糊裡糊塗地上了囚車。】

  安德海順利地離開了令他心驚膽顫的德州,淹死了小妾翠兒,帶著馬大奶奶順大運河繼續南下。在德州這三四天,安德海沒睡過一夜的安穩覺,因為德州是人山東境內的第一大站,如果德州很順利,地方官員不招惹他,看來下一站到了泰安也不會出什麼事兒。安德海心想:「丁寶楨呀,丁寶楨,人人都說你不好惹,看來你也是欺軟怕硬的。那日在京城,你仗著恭親王奕訢的後臺,酒樓裡讓我安公公下不了臺,無非是逞逞能罷了。

  「今天,我安德海自動送上門來了,你不還是兩眼幹瞪著我嗎?諒你也不敢動安欽差一根毫毛。哈哈,除了聖母皇太后,我安德海就是老二了,恭親王也讓我三分,小皇上更不在話下,東

  太后像個軟麵團子。我安德海也算不枉來世上走一遭。」

  安德海越想越開心,他過足了煙癮,摟著老婆馬大奶奶的腰,問她:「我的心肝寶貝喲,看來,咱們是鼓帆順利下江南了,等到了江南,綾羅綢緞任你拿,江南風光任你看,還有那噴噴香的江南蟹黃包、鮮嫩無比的江南大鯉魚,一定會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安德海順手捏了馬大奶奶那張又白又細嫩的粉臉。馬大奶奶嗲聲嗲氣地說:「哼,到了江南,你還能顧上我嗎?你還不是要赴這個宴會,那個宴會。你的心思全在撈銀子上,恐怕到那時呀,早把我忘到腦後了。」

  安德海聽到老婆在挖苦他,說他貪財,並不惱怒。俗語說「最知心的莫過於兩口子」,老婆最知他的心,「財、財、財」,還是財,安德海一心去無度地佔有財物,永遠得不到心理滿足。有了銀子,安德海便有了靠山,等三年後小皇上親政,自己便會失去今日之權勢,到那時,便躺在金山銀堆裡睡大覺了。

  「小玉,你真是我的好老婆,最懂得我的心。我這一輩子呀,有了你便心滿意足了。」

  馬大奶奶似嬌似怒地說:「好了,好了,說這些甜言蜜語幹什麼,到了江南,一見到如花似玉的俏姑娘,還不把我給蹬了。

  「咱們剛成親的那陣子多美呀,你心中只裝著我一個人。後來呢?冒出個什麼翠兒,她哪一點比我強,人長得又醜又粗,手腿笨得像個豬,你還不是把她弄到家了。

  「她安分守己還好,偏偏風流爛騷,爬到管家的床上了,給你戴了頂綠帽子。幸虧我靈機一動,沒讓你吵嚷開來,不然的話,人人都會在你的背後說長道短。」

  馬大奶奶揭到了安德海的傷痛。本來,離開德州的那天夜裡發生不愉快的事兒,安德海都已漸漸淡忘了,這會兒被老婆一提,他不禁惱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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