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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安德海火了,他一把揪住丁寶楨的衣領要論理。恭親王是一個飛腿,踢開了安德海:「大膽奴才,找死啊,還敢抓朝廷命官。來人!拉出去斬了!」

  恭親王一聲令下,聞訊趕來的侍衛們紛紛跳上去,兩個侍衛一把扭住安德海的胳膊,這就往外拉。

  曾國藩一看:「呀,不好!事情要鬧大了。」

  他趕緊出來做和事佬:「王爺息怒!王爺息怒!看在安公公多年盡心盡力伺候聖母皇太后的份上,且饒他這一回吧!」

  曾國藩又走到安德海的面前,鼓足勇氣,「啪,啪」著實地賞了安德海兩個大嘴巴:「安公公,還不趕快給王爺認個錯,今天衝撞了王爺,是你的不對,快認個錯吧!」

  安德海偷偷地瞅了恭親王一眼,只見恭親王臉色十分難看,

  安德海心裡明白,這一回王爺是真的動了怒了。安德海不是個笨人,他雖然有西太后作靠山,但此時主子不在面前,萬一王爺動怒殺了小安子。事後再稟報太后,太后即使很生氣,也奈何不得恭親王,畢竟是奴才小安子頂撞了王爺。

  安德海知道拿個雞蛋碰石頭是自找苦吃,他不得不低下頭來,撲通一聲跪在恭親王的面前:「王爺饒命!小安子不知天高地厚,衝撞了王爺,還望王爺息怒!」

  恭親王雖然十分恨小安子,但他也懾于西太后的威力,暫時還不敢殺小安子。他權衡了一下利弊後,大吼一聲:「滾,以後不要讓我看到你這條狗!」

  安德海抖抖地爬了起來,拉著老婆馬小玉的手趕快溜了。

  眾人望著安德海灰溜溜逃跑的背影,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恭親王仍心中有氣,他忿忿地說:「安德海這個狗奴才,仗著西太后寵他,挑撥離間,專橫跋扈,可惡至極。有一天,我非宰了他不可!」

  左宗棠附合著說:「王爺所言極是,像這種小人就得給他點顏色看看。這等奴才固然可惡,但更可惡、可恨的是竟還有一些厚顏無恥之徒巴結他、逢迎他。倘若有一天,他犯在我的手上,我定叫他人頭落地,死無全屍。這等太監留他幹嘛!」

  左宗棠的一席話已表明了左與奕訢是站在一起的,甚至他比奕訢還要恨小安子。

  丁寶楨笑道:「曾侯爺,要是有一天小安子犯在你的手上,你如何處置他呢?」

  曾國藩已是年過半百之人,但他的腦子反應並不遲鈍,他也知道今天在酒樓上充當和事佬,替安德海向恭親王求情,已引起他們幾個人的大大不滿,便圓滑地答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倘若安公公觸了國法,老朽雖儒,仍要以國法繩之。但不知若安公公犯到老弟的手上,老弟該如何處置?」

  老奸巨猾的曾國藩居然將了丁寶楨一軍。只見丁寶楨馬上作答:「若是這狗奴才到了山東境內為非作歹,我丁寶楨定立即捉拿他,格殺勿論,以清君側!」

  恭親王一聽這話,心中大喜,他暗自想道:「好一個剛烈性子的丁寶楨,你疾惡如仇,又敢作敢為,做事利索,說不定有朝一日,本王還要靠你除掉小安子。」

  恭親王此時不便過於明顯地表露自己的態度,他爽朗地一笑:「來,來,來,喝酒,吃菜,大家難得一聚,別因為那個狗奴才,掃了咱大家的興。幾位大人皆海量,來,本工帶頭幹了這一杯,大家可不准屈量。小二,拿酒來。」

  且不表恭親王與曾國藩、左宗棠、丁寶楨如何豪飲,但說安德海在酒樓遭辱後的一段戲。

  安德海與恭親王早已結下深仇,這今天遭辱,不過是個火山的噴發口罷了。這位特殊的人物,自從十幾歲入宮,到今天已十幾年過去了,他一直在走上坡路。早年取信于咸豐皇帝,咸豐這個人生性溫和,他很少訓斥太監。小安子那時也是盡心盡力地伺候那位萬歲爺,他得到的都是誇獎。後來,結識了蘭貴人,他一手將蘭貴人捧起來,由蘭貴人到懿妃、貴妃、皇太后。

  西太后靠小安子發的家,又是靠小安子暗中相助,一路拼殺,避過了驚濤駭浪,取得辛西政變的勝利,登上皇太后的寶座,實現垂簾聽政的政治美夢。再後來,小安子逐漸變成了她的寵監及情人,西太后這十幾年來,很少指責安德海,更沒罵過他。

  今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而且還當著馬小玉的面,竟被恭親王等人好好奚落了一通。安德海哪裡受得了這等氣,他越想越氣,氣得他到了家以後,一個人反鎖在書房裡,放聲大哭。那哭聲,就是在前院的大門外都能聽得見。

  安德海哭了一陣,一想又傷心起來,又放聲大哭一陣。就是去年他娘死時,幾個月前弟弟安德洋死時,他也沒這麼傷心地哀嚎過。他的叔叔安邦傑不知事情的原委,也不好勸什麼,以為侄兒是想親娘了。也真巧,今天是安德海的生日,人過生日總想起親娘恩情,放聲大哭以悼母親也是人之常情。

  安邦傑趴在書房門前細聽了一下,不對呀,哪有哀悼母親悲痛之時又罵又叫的:「你們叫我安公公丟醜,我小安子叫你死的不明不白,誰和我小安子過不去,我小安子會加倍償還誰的。媽的,欺負老子!打狗還得看主人哪!」

  「不對,一定是安德海和誰發生磨擦了,而且還是很激烈的鬥爭,否則,他不會如此之盛怒。」

  安邦傑悄悄地找來了馬小玉,他問侄媳婦:「小玉,剛才你們倆口子在酒樓吃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德海如此大怒,快告訴我。」

  馬大奶奶看著叔公,眼淚一個勁地往下落,她也很生氣。一個黃花大閨女嫁給了不中用的老公,明明不能生孩子(就是馬小玉與管家黃石魁能生孩子,打死她,她也不敢生),偏偏讓人家當笑料,口口聲聲祝自己明年生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這不擺明是譏笑她馬小玉跟人有私情嗎?

  不過,馬小玉雖然很生氣,但她並不十分難過。事實上,馬小玉背著丈夫與管家有句搭,別人笑丈夫安德海是個「王八」,這一點也不錯。事實上,安德海早就當上了「王八」。

  馬小玉裝模作樣地哭著、訴說著。安邦傑總算聽明白了,剛才侄兒在天福酒樓遭人辱駡,而且這種辱駡比打他一頓還難受。

  「德海,開門呀,不要哭傷了身子。」

  安邦傑在書房門外,輕輕地勸慰侄兒。安邦傑是打心眼裡疼愛這個侄子,不管安德海是何等作惡之人,做叔叔的,永遠能原諒他的過錯,這大概是至親天性吧。

  安德海硬是不開門,仍是一個勁地放聲痛哭。安邦傑火了:「德海,開門,有話慢慢說。哭什麼!安家的好男兒不流淚。」

  這話還真見效了。安德海收住了哭聲,他給叔叔開了門。一見安邦傑,安德海像個孩子似的,又哭了起來。

  「叔叔,這今天的事兒太讓人咽不下去了。」

  安邦傑撫摸著安德海的頭髮,安慰侄兒:「德海,小玉全告訴我了。今天的事兒的確讓人難以忍受,士可殺不可辱,這鬼子六欺人太甚。」

  安德海平日逢迎西太后,討得主子的一點歡心,別是這種污辱,就是失去人格尊嚴的事兒他也做過。不過,他不覺得那是一種污辱,他只覺得拍馬逢迎西太后是他的專長,他的能耐,是一種驕傲。

  這條西太后面前忠實的狗竟也會感到今天受到了人格污辱。

  「叔叔,這口氣,我咽不下去。侄兒心裡苦。」

  說著,安德海又落了淚。安邦傑不愧為安德海的高參,他畢竟經歷的事情多一點,經驗也豐富一些:「德海,人家是石頭,咱是雞蛋,咱們敢去撞嗎?」

  「叔叔,那你的意思是,忍了算了。」

  「不,不。這樣忍下去,以後的鬼子六,甚至其他人還是欺負你,你以後在宮中的地位慢慢就被動搖了。」

  安德海正洗耳恭聽,安邦傑卻不說了,這下,安德海急了:「叔叔,說呀,往下說呀。」

  安邦傑繼續說:「若你要整治他們,必須借助西太后的力量,尤其是鬼子六,他是鐵帽子王爺,憑你的力量是治不了他的。」

  安德海點了點頭,他也覺得叔叔的話很有道理。一個小安子,太監是奴才,奈何不了他王爺。但西太后大權在握,西太后是王爺頭上的一塊大石頭,必須搬起西太后手中的這塊大石頭來砸王爺,否則的話,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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