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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東太后令宮女們拿出小皇上最愛玩的七巧板,娘倆玩了一會。東太后驚奇地發現,這幾個月,小皇上進取多了,他能拼出很多種圖形,有的圖形栩栩如生,煞是奇妙。東太后望著小皇上正專心致志地拼圖形,她的兩眼有些濕潤了。

  「先帝呀,你走得太早,咱們的阿哥這幾個月來進步可真大。

  這孩子心地善良、聰明伶俐,將來一定是個善良、敦厚的君王。

  怕只怕孩子現在還小,等他長大親政時,朝政已混亂不堪,留個破爛攤子讓他收拾。」

  「自從你賓天后,我們孤兒寡母,無人可依,肅順等人專橫跋扈,欺負我們。西太后雖性情剛烈,與肅順等人鬥爭激烈,但她暴戾有餘、溫和不夠。若回京後,她打敗了肅順等人,實現了兩宮太后垂簾聽政之願望,以她的為人,將來載淳長大後,她絕不肯輕易讓他親政。」

  東太后雖然平時少盲寡語,但她也是十分聰明之人,當年她就是以她的才貌雙全贏得咸豐深愛的。如今複雜的局勢,她全看在眼裡。此時,東太后只感到左也為難,右也為難,她既痛恨肅順之流把持朝政,不把兩官太后放在眼裡,目無皇上,同時她也擔心西太后取勝後太猖狂,難以駕馭那個野心十足的女人。東太后想起了咸豐在世之時的叮嚀:「哺育阿哥,保護懿貴妃,依靠人大臣,使我大清千年萬代永不衰。」

  她再看看今天的局勢,甚感悲涼,更不要說千年萬代不衰了,短短三四個月,宮廷裡便勾心鬥角,小人當道,架空皇上,冷落西後,這怎能不讓她傷心、感歎。不知不覺地,一行淚水順著兩腮往下流。她輕輕地抽泣,掩面抹淚,生怕小皇上看見。可憐六歲小兒,渾然不知人世間的險惡,他被人擁戴為皇上,這大清的江山,他能否坐得住?!

  小皇上載淳正在專心地玩七巧板,他有一個圖形怎麼也拼不出來,一著急,便來求助東太后。他猛地一抬頭,東太后來不及掩飾,小皇上全看在眼裡了:「額娘,你哭什麼?」

  「不,是有一顆沙子鑽進了額娘的眼裡。」

  「不對,這是屋裡,連一點兒風絲也沒有,怎麼會吹起沙子迷住眼?」

  小皇上想起上次,他正在御花園中捉小飛蟲,忽然刮起一陣風,一不小心,他的眼被風沙迷住了,皇額娘連忙撩起手帕,仔細地給他擦眼睛,並告訴他風大時,不可在外面玩耍,以防風沙吹進眼睛裡。

  小皇上如此反應靈敏,這一點十分像他的親皇額娘,但是他比西太后多幾分仁慈、善良的心,這一點又十分像咸豐。東太后剛才正要黯然傷心,這會兒又被小皇上的一番話逗樂了,她悲傷之中尚有一絲希望,那便是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小皇上身上了,她似乎看到了人生的曙光。

  「啟稟太后,怡親王、鄭親王求見。」

  一位太監引著兩位王爺在行宮門外等待太后招見。卻說端華與載垣,昨天派刺客暗傷西太后不成,這一整天,他們全無睡意,哪裡睡得著呢?刺客韓寶一直未歸,看來是凶多吉少,他們兩位王爺心一橫,哪兒也不逃,逃也逃不走,乾脆等待命運的判決。他們仗著是先帝托孤的顧命大臣,身價高人一等,西太后不敢輕易拿他們開刀。他們又密謀了大半天,上午時分,一位太監來傳兩宮太后口諭:「今天雨大路滑,暫不行。」

  那位太監傳達了口諭,頭也不回,轉身走了。他們倆可真納悶了,按理說,離京城已不遠,雖然下雨,但不是不能行路,為什麼偏要在這小鎮上耽擱一天?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往日,每天早上,西太后都要招見他們,安排一天的行程,仔細盤問每一個細節,可今天卻遠遠不見西太后宮裡的太監來請他們。難道……

  他們不敢猜測,越想就越怕。端華說:「那妖婆素來詭計多端,防著我們,今日情況異常,莫非——」

  「莫非什麼?莫非她打算除掉我們?」

  載垣接過話題,作最壞的推測。端華搖了搖頭:「不會,她目前還不敢這麼做,她一定是在觀察我們,看我們有沒有什麼異常。」

  兩位王爺都猜錯了,這一天,西太后的心思根本就沒放在他們身上,西太后一心想著睡覺。

  兩位王爺等到了下午,仍不見西太后招見他們,他們有點兒沉不住氣了,兩個人一商量,乾脆先到東太后那兒探探風去。就這樣,他們來到了東太后的行宮。

  東太后忽聽太監報告怡親王、鄭親王求見,連忙說:「請兩位王爺。」

  端華和載垣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他們一見小皇上和東太后,馬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皇上吉祥,太后吉祥。」

  小皇上一看兩個大人渾身都淋了個精透,又跪在冰冷的地上,他小嘴一毗,笑了:「兩位愛卿免禮平身。」

  兩位王爺連忙謝恩,一邊立著。還是載垣先開了口:「啟稟太后,今日因雨天路滑,滯留在此,明日若天不放晴,仍滯留於此嗎?聽內務府總管報告,糧草早已短缺。在路上多留一天,困難就多一些,這秋雨連綿的,看來二三天內不會轉晴。太后明鑒,何時上路?」

  端華也在此幫腔:「為臣之見與鄭親王略同,行路不宜多耽擱,這裡不比皇宮,這時的危險性很大,窮山惡水,潑婦刁民,萬一滋事,難以抵擋,恐驚聖駕。」

  端華明裡是說護駕乃當今之重任,實際上他是想刺探一下東太后對昨晚之事的反應,企圖從這裡套出一點關於西太后對昨晚事件的反響,誰知,東太后讓他失望了。因為東太后昨夜睡得很沉,她什麼事情也不知道,早上安德海來請安時,她隨便問了一問,安德海也未作明確回答,東太后早把夜裡被吵鬧聲驚醒的事情給忘了。她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哀家等一會兒便派人去問一問西太后,看一看明日是否起程。兩位王爺不必擔心,糧草短缺,讓地方上供應不就行了。有榮侍衛的三千精兵護駕,地方上的潑婦刁民能掀什麼大浪?」

  兩位王爺一聽,便明白東太后根本就不知道昨天夜裡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他們心裡不免有些憐憫這位太后了,雖貴為東太后,卻從來無權過問重大事件,重大事件也無人向她稟報,她只是皇宮裡的擺設罷了。這位敦厚、賢淑的太后,天生就不是塊爭權奪利的料子,她只能得到人的尊重,並不能得到人的看重。兩位王爺見東太后這裡也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便跪安了。

  回去以後,天已微暗,雨也停了,西太后那裡還沒有任何動靜。兩位王爺坐也坐不住,吃也吃不下,他們真鬧不明白西太后今天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總不能這樣等下去,坐以待斃吧。

  兩位王爺決定去拜見西太后。

  西太后睡了一天,這會兒醒困了,她懶洋洋地倚在軟榻上,讓宮女給她修指甲,她正思考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主子吉祥。」

  安德海在門外喊了一聲,西太后明白,安德海一定是有事找她。她手輕輕一擺,幾個宮女知趣地退了下去。

  「小安子,讓你辦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原來,今天早上,西太后便讓安德海去榮祿那兒查一查刺客的身份,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若能確認是載垣和端華派來的人幹的,就馬上逮捕兩位王爺,但必須要查到確鑿的證據,單憑猜測是不行的。安德海先到了東太后那裡,稟報一下今天暫不上路,只推說雨大路滑不便行路,他馬上又折轉身子找到。

  了榮祿。榮祿悄悄地告訴他,刺客名叫韓寶,乃端華手下的人,但僅憑一支毒鏢,端華是不會認帳的。榮祿與安德海一商議,還是欲建議西太后暫時不要聲張,等回到京城後再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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