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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安德海向懿貴妃擠眼弄眉,兩人相視而笑。喝了雞湯,又睡醒了覺,懿貴妃的精神好多了,她的思維也清晰多了。她必須趁現在大亂之時,站穩腳跟,以圖今後有更大的發展。但自己僅是個太妃,她覺得老天爺造人的時候,太不公平,那怯懦無比、無能無才的鈕枯祿氏坐上了皇太后的寶座,而自己有膽識、有才能,卻無處施展才華,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善於察言觀色的安德海早已把懿貴妃的心思揣磨個七八分,他見時機已經成熟,此時不孝忠主子,更待何時?

  「主子,為何歎氣?」

  懿貴妃望瞭望安德海並沒作聲,她覺得政治上的鬥爭,一個太監能懂得多少?儘管小安子絕對效忠自己,也儘管小安子比別的太監多一根政治神經,但她總不願意把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告訴別人。正在這時,皇太后身邊的一個宮女來了,她向懿貴妃行了個雙腿安:「懿太貴妃吉祥。皇太后讓奴婢來向懿太貴妃請問,不知懿太貴妃可需要再傳御醫?皇太后正惦記著懿太貴妃哩。」

  那宮女口口聲稱「懿太貴妃」和「皇太后」,這個稱呼對於懿貴妃來說實在是大刺耳了,她又不便發作,只淡淡地回了句:「回去告訴你主子,我已感覺好多了,等一會兒吃了藥便去守靈。」

  宮女退了出去。懿貴妃滿臉的不高興,剛才宮女那個稱號就好像是故意讓她出醜,不給她面子,她氣急敗壞,咆哮如雷:「小安子,狗奴才,你還站著幹嘛?」

  安德海被她吼的不知所措,他一想自己並沒做錯事,說錯話呀!噢,一定是皇后派來的宮女惹惱了她。能惹惱她的也只能是稱呼不當,安德海一拍腦門:「對呀,懿貴妃一夜間變成了懿太貴妃,皇后一夜間變成了皇太后,一定是這個稱呼不對主子的胃口,我何不獻上一技呢?」

  想到這裡,安德海撲通一聲跪在懿貴妃的面前,輪起雙手,左右開弓,掌自己幾個大嘴巴,口中還念念有詞:「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一見安德海這奴性十足的嘴臉,懿貴妃覺得很開心,只有在小安子面前,自己才可以換上真面具。她雖然清楚安德海是條忠實的狗,十分卑劣,但在這條狗面前,懿貴妃是個主子,她能得到一種滿足,即利用手中之權,擺佈、左右別人的心理滿足。懿貴妃說了句:「別打了,臉都打腫了,不覺得疼嗎?」

  「不疼,哦,疼,很疼,姐姐不疼我,還有誰疼我。」

  安德海耍貧嘴,以博懿貴妃一笑。懿貴妃勉強地笑了笑。安德海見她怒氣已消,膽子也大了起來:「主子,剛才那小奴婢也太大膽了,稱什麼皇后為皇太后,稱主子您懿太貴妃,我真想一口吃了她。」

  懿貴妃回顧一下,見沒有第三個人,便陰沉著臉:「那依小安子之見,該怎麼稱呢?」

  安德海見懿貴妃已有徵求自己意見的可能性,便壯著膽子,獻上一計:「依奴才之見,皇后稱皇太后,順得成章,可大阿哥畢竟是主子所生,稱主子您也應該是皇太后。」

  這句話可真說到了懿貴妃的心坎上了,她頓時換了一張笑臉,笑眯眯地注視著這個特殊的太監。她希望安德海繼續說下去,可安德海不說了。懿貴妃不禁急了:「我朝開國以來,未曾有過立兩位皇太后的先例,恐怕不成吧!」

  安德海可沒這麼多的歷史常識,他只是竭力巴結懿貴妃,至於先例不先例,他還真沒想過。懿貴妃見此時安德海也想不出高招來,便纖纖玉手一揮:「跪安吧。」

  「嗻。」

  安德海走後,懿貴妃陷入了沉思之中。雖然剛才小安子不過是獻媚說了句中聽的話,但此舉也不是不可能。古人雲「母憑子貴」,不是沒道理的,難道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兒子竟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破釜沉舟,試一試!不試一試怎麼能知道兒子不肯做呢?

  想到這裡,懿貴妃再也不能坐住了,她大步流星地奔向煙波致爽殿——咸豐皇帝的靈前。她給了兒子身體,現在該向兒子索取一部分了。

  皇太后見懿貴妃氣色比剛才好多了,她便苦澀地向懿貴妃點了點頭,算是一種問候。小皇子身穿重孝,跪在靈前,他實在是累了,索性往地上一坐,耍懶了。皇太后看見六歲的小兒子如此之疲憊不堪,心疼起來,便令懿貴妃:「你把阿哥抱回去吧,給他弄點好吃的補補身子,再讓他好好睡一覺。」

  「遵命。」

  懿貴妃連忙抱起載淳往寢宮走去。從一大早小皇子就被張文亮喚醒,他已經一整天沒合眼了,加上痛哭了一天,他疲憊至極,頭一偏,倒在母親的懷裡睡著了。懿貴妃看著懷中的小兒,一種母愛油然而生,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所生,她對載淳平時確

  有些嚴厲與冷漠,但此時兒子發出輕輕的鼾聲,立刻喚起一個母親的柔情,她吃力地抱著小皇子向寢宮走去。

  「懿太貴妃,等等奴才。」

  張文亮在後面邊跑邊叫,懿貴妃心想好不容易才在關鍵時刻單獨和兒子在一塊,這個良機可千萬不能丟,便立住腳。

  「張文亮,你也歇一會兒去吧,我來照顧大阿哥便是。」

  張文亮正求一個歇息的機會,他連忙謝恩退回。

  載淳在母親的軟榻上足足睡了一夜,第二天,天已大亮,他才揉揉眼睛醒來。他一醒來,發現在額娘的軟榻上,而張文亮不在,他便問:「額娘吉樣。張文亮呢?」

  「張文亮不在,阿哥有什麼事,給額娘說好了。」

  懿貴妃滿懷柔情地看著兒子。大阿哥最近以來和親額娘接觸的也比較多,他漸漸覺得親皇額娘也和坤甯宮的額娘一樣疼他,他便無拘無束起來:「額娘,我要尿尿。」

  「阿哥別急,額娘去給你拿官房。」

  何謂「官房」?皇宮中規矩多,禮節大,上茅屋不叫「上茅房」,而稱去「官房」,這樣以一來便盆等物即稱「官房」。

  懿貴妃手捧便盆,小皇子站在軟榻上便尿了起來。誰知他打了個噴嚏,那正噴著的尿柱直射到額娘的身上,小皇子若在平時,他只不過笑笑而已,張文亮有時還自嘲,說沾了大阿哥的尿有財運,可今天偏偏尿了額娘一身,他有些害怕了。平時,這位額娘是很嚴厲的,可誰知今天額娘不僅一點兒也不生氣,卻反而關切地問:「怎麼打了個噴嚏,是不是感冒了?」

  大阿哥非常感動,他像溫順的小貓似的倚在母親的胸前。用了早膳,懿貴妃把所有太監、宮女都支開,這臥房裡只剩下她與兒子。在皇族裡,懿貴妃與載淳也是最親的了,咸豐一駕崩,實際上載淳只有這麼一位親生母親了,也許是額娘的行動打動了小皇子,也許是血緣割不斷的原因吧,很快,小皇子對母親便沒有生疏之感了。

  「阿哥,親額娘問你,那日你阿瑪讓你進去,對你說了些什麼?」

  「阿瑪讓我給他們作個揖。」

  咸豐一賓天,八位顧命大臣立即宣讀了咸豐的遺詔,懿貴妃也早已知道咸豐托孤之事,但細節並不十分清楚,她又接著問:「阿哥,你阿瑪可曾提到過親皇額娘?」

  小皇子搖了搖頭。懿貴妃既失望,又高興,失望的是咸豐托孤竟未提及自己,高興的是既然咸豐沒作安排,自己便有了回旋的餘地。懿貴妃耐心地向兒子解釋著咸豐賓天后,應由阿哥繼承王位,小皇子還是不太明白,急得懿貴妃滿頭大汗,還是不能讓兒子徹底明白。她想乾脆不解釋了,六歲的孩子懂得什麼,只管教他說一句話便能成大事,於是她向小皇子說:「親額娘疼不疼阿哥?」

  「疼,親額娘和皇額娘一樣疼阿哥。」

  小載淳還是忘不了他的那個皇額娘——皇后。此時懿貴妃顧不得計較這麼多了,她要把最重要的一句話教會給兒子,於是她說:「阿哥登基之時,一定要說兩句話,第一句是:封皇額娘為母后皇太后。第二句話是:封親皇額娘為聖母皇太后。」

  「親額娘,什麼是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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