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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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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康慈皇貴妃,進入臘月以來,總是陰天、雪雨不止,使得她心煩意亂。但這貴妃天性溫和,輕易不願流露自己的不滿。這幾天,她在盤算著:四皇子奕甯雖不是自己所生,但他的生母孝淑睿皇后死的早,自己便把奕寧帶了過來,辛辛苦苦把他拉扯成長,眼見著長大了,個頭兒都比自己還高,也該讓他獨立生活了。這次童監入宮,自己要親自挑一個模樣好的、聰明能幹的小太監照顧奕甯的生活起居,這樣她才能放心。自己的親生兒子六皇子 奕訢與他四哥親如一母所生,奕訢也不小了,也得為他打算打算,再挑一兩個童監好好侍奉兒子。 昨天下了一天的雪,懶得出門,今天已經是臘月初八了,無論如何要招見新來的童監,這也算完成一件工作。康慈貴妃一覺醒來,太陽已經出來了,宮女們忙著為她梳洗一番,便來到了壽康宮的前廳。這壽康宮宅院雖不大,但十分考究,雄偉的大殿,金碧輝煌,玉石金階,雕龍刻鳳,給人以威武、雄壯之感。 安德海和其他幾個童監排成了一排兒,由刑慎司的官員帶著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大殿。安德海不敢抬頭東張西望,他只是偷偷地瞅了兩眼:媽呀,這比黃總管家可漂亮多了,光那根盤龍柱也能換黃府的三間大瓦屋。童監們挨個排好,刑慎司的官員們讓他們跪在丹墀前,童監們一個個嚇得不敢出大氣。康慈皇妃還沒來到,大殿裡靜悄悄的,連落根針都能聽見響聲。 「嗒,嗒,嗒……」 一陣腳步響由遠而近,越來越近,童監們都屏住了呼吸,他們知道是貴妃娘娘來了。安德海偷偷地抬了一下頭,他看得很分明:一群衣著華麗的宮女、太監分隊列班走了過來,隨後是黃羅傘蓋,眾星捧月似的簇擁著一位滿身珠光寶氣的貴夫人。這位貴夫人流著旗頭,腳蹬高底靴子,手上裝有長長的銀指甲套,慈眉善目,態度溫和,真有點像戲臺上唱戲的王母娘娘。安德海突然覺得一點也不怕了,他知道這人便是康慈皇貴妃——後宮的總指揮。安德海猜得很對,此人便是貴妃博爾濟古特氏。 貴妃入座位後,黃公公從一個小太監手中接到金漆條盤,條盤上放著幾個黃牌。原來,每個黃牌上寫著一個音童的名字,黃公公打開黃牌喊到誰的名字,誰就往前走三步,然後抬起頭,讓康慈皇貴妃過目。 「張二寶。」 黃公公拖著長長的聲音,可沒人應。 「張二寶。」 黃公公有些不耐煩了,又叫了一聲,仍沒人答應。黃公公把黃牌遞到了一個小太監手中。 「下一個。」 「等一下,我,我,我叫張二寶。」 眾人向跪在丹墀前的一個童監望去,只見一個約摸十一二歲的孩子低著頭,他的身子抖個不停,好像是眼淚下來了,鼻子還一抽一抽的。 「向前三步,抬起頭來。」 那張二寶不敢向前,一個小太監看到黃公公示意讓他去拉那個叫張二寶的,便走到童監們的跟前,他想動手把張二寶拉上前,無奈張二寶癱坐在地下,拉也拉不動。 「算了,送到四王爺府吧。」 康慈皇貴妃見小童監沒經過這種場合,已嚇得癱倒在地,無可奈何,只得打發去王府當差。 「何長鎖。」 「我叫何長鎖,公公有何吩咐,小的照辦就是。」 一個十五六歲的童監竟大膽地走向黃承恩,看那架式,他是滿不在乎,什麼皇貴妃,什麼太監總管,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裡。 這個何長鎖長得倒是蠻俊美,但就從這初次入宮就如此無禮來看,將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康慈皇貴妃皺了皺眉頭,以表示不滿。細心的黃總管全都看在了眼裡,說了句:「退後去吧。」 接著又喊了兩個童監,都與第一個張二寶一樣顯出十分懼怕的樣子。這一連四個童監都令人失望,康慈貴妃打不起精神來了,她並不注視前面跪著的童監,思緒早飛到兒子的身上了,若不是為了完成一項任務,她會立刻轉身離去。在她看來,今天新選的童監都那麼糟糕,她打了一個哈欠,表示了自己的不耐煩。 安德海跪在下面,把康慈貴妃的一舉一動,一皺眉一哈欠都看得清清楚楚,此時,他真怕貴妃娘娘沒耐性再等下去,一走了之,自己可怎麼辦呀!這瞬間過得可真慢,比自己前14年的歲月顯得都長。 「安——德——海。」 這三個字剛從黃公公的口中吐出,安德海便立刻作出反映:「奴才便是。」 這一聲清脆、響亮、悅耳,這甜甜的應聲提起了康慈貴妃的精神,她挺了挺身板向下望去,只見下面跪著一個童監,他正雙腿著地,腰板挺直,頭略向下低著,兩手將棉袍的前擺輕輕托著,他把前額朝地下撞了一下,磕了一個響頭,然後默不作聲。 這個童監腿不抖,手不慌,從從容容,大大方方,康慈貴妃立刻對他產生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把頭抬起來。」 黃公公在一旁命令著他。只見安德海慢慢抬起了頭,康慈貴妃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小童監生得眉目清秀,唇紅齒白,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面如敷粉,神采奕奕。康慈貴妃心中不禁好生歡喜,她拖長了語調:「叫什麼來著。」 「回娘娘,奴才叫安德海。」 安德海不慌不忙地回話。 「安德海,名字也不錯,模樣也好。」 康慈貴妃發出了由衷的讚歎。安德海的心裡高興極了,他突然意識到把自己放在最後,是師傅黃承恩精心設計、安排的。若不是前面有三四個不成樣的,貴妃娘娘也許看不中自己,現在可好了,天遂人願,安德海又順利地邁出了關鍵性的一步。安德海看見黃公公走向康慈貴妃的座前,在她身邊嘀咕了幾句,然後黃公公清了清嗓子,大聲宣佈:「童監安德海從即日起留在壽康宮聽差。」 安德海聽罷,高興得差一點兒暈了過去,他強抑住自己激動的心情,連忙磕頭謝恩。康慈貴妃及宮女、太監們已經走遠了,其他落選童監也已退下,空蕩蕩的大殿裡只剩下安德海一個人,他還跪在那裡,他似乎停止了呼吸,往事一幕幕地浮現在眼前。不知什麼時候,黃承恩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傻孩子,還愣什麼,人都走遠了,還跪著幹嘛。」 安德海如大夢初醒一般猛地站了起來,撲在師傅黃承恩的懷裡,竟然哭了起來。黃承恩確實也很喜歡這個徒弟,他撫摸著安德海的頭,似自言自語,又似告誡徒弟:「這只是走准了第一步,以後的路還長著呢!能不能討得主子的歡心,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從臘月初九起,安德海便在壽康宮聽差了。他初來乍到,必須認個師傅,由一個老太監領著上路,他的吃住也和老太監在一塊。他在壽康宮的師傅名叫崔海。崔海這個人,平時裡少言寡 語,心腸極好,他永遠表現得溫和、馴順、斯文、有禮貌,他那眼角的皺紋裡永遠流露出和樂的笑意來,伺候人不溫不躁,又恰到好處,所以康慈貴妃一向很喜歡他。她希望崔海再為她調教出一個優秀的太監來,於是把安德海交給了崔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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