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卡特琳娜二世(42)

四二

　　到了16歲，他那雙鼓出的金魚眼還經常流露出驚恐神情，臉部的肌肉經常抽搐。他聽到過不少關於父親死亡的傳聞，使得他晚上睡覺經常夢見被殺的父親，他深信母親對父親的死有不可推託的責任。讀了莎士比亞的作品以後，他更以哈姆雷特自居。由於他對母親的面首格裡戈利·奧爾洛夫非常反感，所以把想像當中的父親進一步理想化了。他好父親之所好，也玩刀槍劍戟，愛聽連續不斷的爆炸聲。他看見母親就會想到死，覺得她身上有股墳墓味道。有一回他在飯碗裡看見一小塊碎玻璃，就歇斯底里發作起來，鬧遍宮廷，還跳到葉卡特琳娜面前嚷嚷，硬說她想害死他！

　　如此一來，葉卡特琳娜對這個心懷敵意的兒子的感情也就淡薄起來。她想起了彼得三世。她從保羅身上看到了對她的生活乃至皇位的威脅。1770年4月21日，法國代辦薩巴蒂埃·戴卡佈雷寫道：「在人們眼中，保羅大公愛記仇，思想固執，好走極端。不過，使人擔心的倒是，由於他的進取心受到限制，他那剛顯露出來的果斷性格可能會逐漸被虛偽、忍氣吞聲、甚至膽小怕事所取代。他母親老是恫嚇他，這樣一來，在他身上本來可以培養起來的高貴氣質恐怕會被壓制下去的——不錯，在別的方面，女皇頗為注重形式禮儀，但對待兒子，她卻肆無忌憚。她總是以君主身份和口氣同他說話，板起面孔，漫不經心，這種態度使年輕的保羅親王很反感。她從不像一個母親那樣對待他。因此，大公跟她在一起時也像面對一位法官。」

　　保羅大公19歲時，葉卡特琳娜決定給他娶媳婦，一則是為使思想動搖、智力發育遲緩的兒子聰明起來，二則是為皇室養育一個皇孫。誰作月下老人呢？當然是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最後經過挑選，葉卡特琳娜選中了黑森——達姆斯塔特諸侯家的三女兒威廉明妮。可是婚姻並不成功，因為後來發現，威廉明妮公主想把丈夫扶上帝座，在他們周圍甚至形成一個反對葉卡特琳娜的謀反集團。瞭解了此事之後，女皇將其二人招到面前，當他們兩口子的面把一張記有謀反者名單的告密信扔進了火爐。兩個小陰謀家牢記此次教訓，從此死了篡奪皇權的野心。但他們的婚姻生活並不幸福。威廉明妮對保羅大公的醜陋、癡呆和遲鈍深感失望，於是投入到保羅朋友的懷抱。後來她懷上了孩子，分娩時把葉卡特琳娜忙得不亦樂乎，結果只生下了個死胎，而威廉明妮本人也死於難產。

　　大公夫人的去世使葉卡特琳娜很悲痛，但她始終保持冷靜頭腦。人生在世，不能老是眷戀過去，而應關注未來。當前最要緊的是為大公另外物色一位替代死去的人。為此，葉卡特琳娜制定了為大公重新擇偶的六點計劃，主要意思是：把大公送往柏林，選一位德國公主，讓她皈依東正教，然後去彼得堡締結婚約。

　　正當波將金緊鑼密鼓地準備時，保羅卻仍舊陷入痛苦不能自拔。他時而大哭大喊，時而消沉憂鬱。他是個弱者，所以遭到不幸時對他原來就恨的母親更加痛恨。

　　為了讓保羅恢復理智，葉卡特琳娜找來了大公夫人生前與第三者來往的情書誰做替代者呢？當然腓特烈二世最清楚。

　　符騰堡的索菲亞·多羅特亞被腓特烈二世召到了柏林。已經恢復理智的保羅一見鍾情，恨不能馬上與她洞房花燭。索菲亞·多羅特亞本來已許配給達姆斯塔特王儲，為了替俄羅斯帝國效勞，月下老人腓特烈二世一道詔令便利索地解決了這個問題。為表示酬謝，葉卡特琳娜延長了與普魯士簽訂的聯盟條約。她對新媳婦很滿意，在給比愛爾科夫人的信中說：「我可以坦率地對你說，我迷上了這位可愛的公主，真是神魂顛倒地迷上了。她正是我所要選擇的人：仙女般的身材，玫瑰花和百合花一樣的臉色，玉骨冰肌，亭亭玉立，胸脯豐滿，身輕似燕，從臉上就可以看出她性情溫柔、心地善良和質樸無華。」女皇指望兒媳能把保羅引導到清醒明智的軌道上來。她本人則每週抽出兩個上午教保羅如何處理朝政。

　　可是人到了20歲的年齡，志向愛好基本定型。

　　從童年起就有心理創傷的保羅除了新婚媳婦，能使他感興趣的只有打打鬧鬧的軍事活動遊戲。他對宮廷裡流傳的所謂他是謝爾蓋·薩爾蒂科夫之子的說法嗤之以鼻，更加堅信自己是慘遭殺害的彼得三世的親生兒子。仿佛為證明這一點，他變本加厲地模仿彼得三世的許多怪癖。從此以後，他也明確表示喜愛普魯士的一切，暴虐地發號施令，殘酷對待士兵，總之，只要有機會他就效法彼得三世的惡行，只是做得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著兒子日甚一日地瞎胡來，葉卡特琳娜想改善與兒子關係的願望受到打擊。不過，新兒媳過不多久就懷孕了。女沙皇太高興了，就是她自己年輕時懷孕也不曾有這麼高興過！未出世的孩子如果是男的，讓他來繼承她的事業，他將是她葉卡特琳娜百年之後俄羅斯的皇帝。至於保羅嘛，朽木不可雕也，不配！在她心目中，新兒媳肚裡的孩子從肉體到精神都從屬她。當時，她還只有48歲，有足夠時間和精力培養孫子。為實現她的「培養孫子」的宏願，在百忙之中她讀了許許多多有關教育的著作，特別貪婪地閱讀讓盧梭的《論教育》並做出摘要。這方面，她又以開風氣之先的精神準備全盤接受與傳統做法背道而馳的新觀點，如，「在盛夏或隆冬，最好給嬰兒少穿少蓋……」

　　1777年12月23日，新兒媳經過幾小時的奮鬥，順利地生下一個男孩子，小傢伙很壯實，四肢勻稱，不停哭喊。葉卡特琳娜滿眼淚花，當即給小皇孫取名為亞歷山大。她想起保羅出生時的情景，想起伊麗莎白把她來不及看一眼的孩子強行抱走時悲痛欲絕的心情。她也把孩子抱到了自己的房間。她將親自撫養這個孩子。當時的大詩人傑爾查文在嬰兒誕生的當晚寫了一首無結尾的短詩，題目是《為年輕天鷹星座的成長而譜寫的搖籃曲》：

　　呵！當此地凍天寒時節，
　　朔風怒號，震撼大地。
　　一個嬰兒降生在北國皇宮裡，
　　他的誕生使怒號的朔風也立即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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