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雨果夫人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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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馬斯拉諾王府 這時,雨果將軍不在馬德裡。陸軍檢閱使遇到了緊要公事,在外邊將有幾天的耽停;但是留一封信給夫人,說不久便回來。 王府總管身著黑色禮服,腰懸軍刀,上前迎接旅客,口稱已經為伯爵夫人備下了房間,請夫人觀看。 他領夫人穿過長的衣帽室,到一個堂皇的樓梯口,扶欄盡頭是一隻石獅,石獅的對面老實不客氣便是廚房;這廚房非特不自慚形穢,還大書其門:廚房。堂皇的雄獅願意和鐵筋上串著的野兔作伴;世爵的徽章也不恥下交白鐵的炒鐺。 樓上,裝潢的富麗令人目眩神奪。 會客室寬大非凡。餐廳裡掛著拉斐爾和朱爾·羅曼的親筆名畫。大紅錦作壁衣的客廳,淡青錦作壁衣的起居間;這起居間兩面進光,室外有寬敞的露臺,室內有壁爐。臥室也是青錦作壁衣,但青錦上又多一種銀色花紋。另有臥室一間,則是黃底紅間道的充錦壁衣。大的長廳,是主人大會賓客的場所,裡面陳列著歷代王爺王妃的遺容。府內沒一處不表示主人的大富大貴和他超拔的藝術鑒賞力。滿眼只見蜚金、雕刻,波希米亞玻璃,威尼斯花燈,中國、日本的瓷器;長廳裡放著兩隻中國瓷瓶,異常高大,也是維克多·雨果先生生平沒見過第二次的。 馬路和對過的房子,一座雕花門牆,塗著鮮嫩的顏色——馬德裡當時的風尚——和王府本身的富麗又相得益彰。 孩子們見了這一切,驚喜不止,母親這時也認為西班牙也還可以住得。 天青色起居間位置在兩條馬路的轉角處,兩面進日光,窗外是一個美觀的露臺。雨果太太最喜歡這一間,幾次三番看不厭,想觀察一個清楚,揭開一個門簾,看看門後通向何處,她的目光立刻接觸到一條白紙,上面塗著紅漆,這王府裡也有了了封條的地方。 美好的印象立刻被破壞。在這位王爺身上,雨果太太又遇著那位阿爾格特。這一所金色燦爛、光明美麗的王府,和那間空洞洞的昏暗的棧房以同樣的態度對待著她;它用同樣的惡意,在馬德裡城中,法國人佔領地的中心,國王的御前,對她——馬德裡城防司令夫人——加以同樣的侮辱。 這便是西班牙人抗戰的口號。在西班牙境內,「拿破崙」變作了「拿破偷兒」。 雨果太太到了自己丈夫的治內,自覺不同客邊,喚來了王府總管,問他是何用意。總管說,王爺以為讓出的房間,已夠將軍夫人應用;雨果將軍離開馬德裡時,曾來看過一次,亦說夠了。如果雨果夫人覺得地方太狹,要啟去封條,這地方是法國人做主的。 雨果太太說房間倒寬然有餘,囑咐孩子們切勿觸動這些封條,但是對這無法克服的西班牙——它潰敗了的防線,在每家民房裡又建立起來,繼續抵抗,一個城一個城的防禦變作了一間房一間房的防禦戰——她的怒意又重新起來了。 她自己占了那間青色錦緞的臥室,把黃色錦緞的一間給了孩子們。 維克多從床上看見一具聖貞女像,心中貫著七支箭,象徵七種苦痛。到今天,這印象不宛然在他目前。他的記憶,無論在視覺方面或精神方面,都是一種超乎尋常的清晰。 雨果太太在馬德裡又遇見了西班牙房屋中的另一種主人:蚤和虱。這兩種主人不效法王子王妃,讓出王府;錦緞壁衣的折縫裡,是它們的窠穴。第一夜雨果太太占了王妃的臥榻,深悔孟浪,沒等天明仍舊睡她自己的鐵床,用四隻床腳放在四隻水桶裡的老辦法。然而蚤從地板向上跳,虱從承塵向下降。雨果太太逃出臥房,到僕人住的樓上,揀了一間既無壁衣也無門窗簾子的空屋。但是整個王府無非是一片蟲世界,雨果太太自覺力量薄弱,無法反抗,終於回到王妃的房裡,接受了這些同榻的夥伴。 過了八天,孩子們在露臺上玩,看見從皇后馬路轉出來一隊騎兵,戴著的帽子,式樣古怪,像是鴕鳥卵,殼上卻多了象西瓜似的紋路。他們——威斯特法倫人——到王府門前立住,和總管談判了一陣,走進院子。那是雨果將軍派來送信的專差。 路上不安靖,送一封信也要用六十個人。 信上說將軍就要回來,並且已經動身了。 且先設法安置這一幫威斯特法倫人,他們是省長衛隊的一部分。人不成問題,王爺也有衛隊,他已把衛隊帶走,留下空房間,緊靠在府旁;但是王爺的衛隊是步兵,他的馬棚沒有打算收容六十匹馬;不得已,將樓下的房間,辟出幾間,權當放馬,因此,白石庭院不久便馬糞滿地了。 孩子們看著佈置馬棚。孩子們最愛的無過於兵和馬,他們的快樂還不止此。父親于書信之外,更附來一萬金法郎,金法郎陳列在桌子上,孩子們幾乎以為又進了賽谷維阿爾喀薩故宮的造幣局。衛兵又帶來幾隻雨果將軍的衣箱,將軍請夫人開箱,取出衣服來晾晾。孩子們說幫助母親,乘機翻看美麗的軍服,花繡,肩章,和三尖羽翎的軍帽。在母親暫時轉背的當兒,他們就穿起試試合不合式。母親從客廳回到房裡,見小維克多兩腿裡挾著父親的大腰刀東倒西歪,臉上裝出一副凶相,在嚇唬他的兩個哥哥。 衣服之外,還有橘子。父親送來了兩大箱,准許他們任意剽竅。這使他們暫時忘了等候父親的焦急。有一天,又一隊威斯特倫兵從馬路口轉出來,孩子們以為這次父親真到了。不,還只是一封信,遊擊軍不讓雨果將軍脫身,將軍連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都不敢說了。為第二批衛隊按排新的馬棚,並不費事,但是,他們非特不留下,還帶走了第一批的。這時,人的消耗率非常高,一齊去了,也不嫌多。 美麗的軍服和大腰刀也跟著一起去了。 等父親不著,孩子們卻見了兩位叔父,路易和弗朗西斯。他們兩個來了馬德裡幾次。 雨果夫人本想等丈夫到後,才進宮去覲見,但是無限期地延宕,又怕人們見怪。夫人推託不過,先叫做起禮服來。從此有人天天送鮮豔的衣料來。孩子們天天象過著新年。有各式各樣眩目的絲綢,閃光的彩緞,厚而軟的西班牙花紗。孩子們見了,讚不絕口。雨果夫人第一次進宮覲見,他們看見母親如此美麗,駭得不敢叫「媽」。看了父親的綴花軍服,又看母親的長裾袍子,接二連三,真是其樂無窮。 在宮裡,雨果夫人結了幾位新交,其中有呂哥德將軍夫人。呂哥德將軍,象雨果將軍一樣,也是伯爵勳位,現任總管。皇帝認為他哥哥濫于封賞。約瑟夫為收拾人心,將革斯第伊的爵位,暢手封賞,毫無吝嗇,這些爵位都是極高貴的,拿破崙見了心中甚是不喜;無論何人,不經他手而有所獲得,都是他所不喜歡的;不在他本人麾下做成的一切,全都無足輕重;凡是不能歸功於他本人的事,一概不見於他的政府公報;他指揮刀的尖端,便是世界的盡頭,在別一個人的指揮之下,建立了值得封賞的功績,在他看來,是一件不合理,而且不恭敬的舉動。他不准家兄再封一個西班牙大名位,縱然瑟夫就此不封,已經封了的呢,也徒有虛名,而無實益,譬如說,這些西班牙大勳爵見了國王還要脫帽敬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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