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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第四節 站在人民一邊

  在那次當選為法蘭西學士院院士的演講中,雨果曾說過如下一段話:

  「通過當代的進步而使未來的動盪不知不覺地平息,通過學校、工場和圖書館使風習變得溫和,使群眾得到修養,通過法律和教育逐步使人們樹立美德——這便是每一個好的政府和每一個真正的思想家應該給自己提出的重大目標。」

  或許,在雨果的這番話中,有他鑒於前幾次的失敗而不能不迎合享有投票權的院士們的苦衷;但它也確實反映了作家的改良主義意願。他希望通過和平的方式,道德感化的途徑,平息紛爭,達到世界的安寧與和諧。因此,他畢生反對死刑,譴責戰爭和暴力,主張自由和平等。這些思想,如一條紅線,貫串在他的全部作品之中。

  不過,1848年以後發生的事件,修正了他的上述想法。當現實逼使他在統治者的暴力和人民的暴力面前進行選擇的時候,他選擇了後者。

  1848年2月,巴黎爆發了革命。人民走向街頭,七月王朝垮臺了。

  雨果來到人群之中,他向人民宣佈:「國王遜位了!

  奧爾良公爵夫人將任攝政女王!」

  他的前一句話獲得了人們的熱烈歡呼,但後一句話卻遭到了憤怒的譴責。有人高喊:「絞死法國貴族!」

  雨果困惑了。在內心深處,他與人民是站在一起的。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倡導仁愛,宣傳人道主義,反對暴政和壓迫,不就是基於對人民的同情以及改變現實世界中不平等狀況的美好願望麼?人民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人民的好惡,也就是他的好惡。他怎麼能與人民作對呢?那天晚上,他失眠了。

  第二天,雨果神色堅定地走進市政廳大樓。臨時政府正在開會。政府首腦、著名的自由主義詩人拉馬丁迎面走出來了;兩雙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從大樓出來後,雨果向人民發表了演講。他最後振臂高呼:

  「全世界的自由萬歲!世界共和國萬歲!」

  不久,他當選為立法議會委員。他在告選民書中宣稱:有兩個共和國,一個是恐怖的血腥的共和國,一個是沒有階級差別和地位差別的「文明的共和國」。

  他所嚮往的是後者。

  但現實生活中只有利益,沒有理想。資產階級一旦掌握了政權,就把喚起人民熱情的漂亮言辭拋棄一邊。他們把完成革命的理想主義者擠出了政權,而孜孜於追求自身的利益。

  人民憤怒了。他們再次走上街頭,同資產階級的共和國政府開始了槍對槍、刀對刀的鬥爭。

  雨果心急如焚,他從一個街壘走向另一個街壘,試圖說服工人放下武器,與政府和解。他不願看到流血和暴力,他希望全體法國人實現各階級之間的和平。

  但勸解和調停是徒勞的;首先是統治者不願作出妥協。

  共和國對起義的工人進行了無情的鎮壓。

  在六月戰鬥的日子裡,起義者佔領了雨果居住的那個地區。一群衣衫襤褸的起義者闖入了雨果的住宅,當時家裡空無一人。他們是來搜尋武器的。當人民被迫與政府進行對抗時,事前毫無準備的他們是無力與用他們的納稅錢財裝備起來的政府武裝相抗衡的。因此,他們只能求助於那種最古老的同時也是最便捷的方式——去民間強行斂集武器(歷史上的哪一屆政府在有可能危及其利益時,不是這樣做的呢?)當他們發現那幾支古老的火槍和貴重的大刀都是藝術品時,他們又把東西放回了原處。他們懷著肅然起敬的心情,默默地注視著屋子裡的一切;然後返身走出,重新投入戰鬥。

  雨果後來記述這件事時,滿懷敬意地寫道:「當他們走了以後,房裡空無一人的時候,才發現那些人的光腳什麼東西也沒踐踏過,那些人的被火藥熏黑了的手什麼也沒有碰。珍貴的東西一件也沒丟,一張手稿也沒有挪動過。」

  起義被鎮壓下去了。在國民議會中,贊成鎮壓六月起義的議員占了壓倒多數。只有極少數議員表示反對,維克多·雨果是其中的一個。他是少數派,無法阻止鎮壓機器的運轉;因此,他只能盡其所能,為被逮捕下獄的起義者辯護,設法努力減輕對他們的刑罰。

  他終於將其中一些人從死刑和流放中拯救出來。他在日記中傾訴心曲:

  「無論是叛亂,無論是特別戒嚴,也無論是國民議會的決議,都不能迫使我去幹我認為不公平和不好的事。」

  此後,在國民議會中,他以合法鬥爭的形式,努力為自由和人道而鳴。當年8月1日,他在國民議會發表了爭取出版自由和反對逮捕作家的長篇演說;9月2日,他發言反對政府宣佈的戒嚴令,反對實行軍事獨裁;9月15日,他又發表了主張廢除死刑的著名演說。

  但雨果畢竟不是職業政治家,他缺乏洞察力;他容易被政客的權術和花言巧語所迷惑。當那位貌似謙恭的親王路易·波拿巴那年年底以總統侯選人的身份親自前來他家專程進行拜訪時,他被迷惑住了。他投了那位親王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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