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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一八一三年二月,巴黎

  晚間七點,一封信送到,我立刻吩咐預備車輛,盧森伯爵陪伴我同赴迪鬱旅館。「迪鬱旅館在哪裡?夫人!」車夫困惑地問。

  「迪鬱旅館是一家醫院,在巴黎聖母院對面。」我說。回頭對伯爵:「方才收到范勒上校一張字條,上面說瑪莉的兒子,小比艾爾受傷,他已設法把他送回巴黎。我現在去迪鬱旅館接他回家。我尚未告訴瑪莉呢。」

  抵達了醫院,大門緊閉著,盧森伯爵拉了門鈴。半晌,大門突然開了一條縫,看門者只有一隻手臂。我看看他的勳章,知道他是在意大利戰役中受傷的。

  「探望者禁止入內。」他說著,砰地一聲,門隨著關上。

  「伯爵請再敲敲門!」盧森服從地敲門。半天,門又開了,仍舊是條小縫。我推開盧森伯爵,迅速地道。」我獲有准許證進入醫院。」「那麼你有通行證?」「是的。」

  於是他讓我們進入一條黑暗的雨道。除了那個斷臂兵士手中的燭火,一切均浸沉在黑暗裡。

  「你的通行證,夫人!」

  「我沒有帶來,我是約瑟夫國王的姨妹。」他把燭盞照照我的臉。

  「我認識您,夫人。您是貝拿道特夫人。」我安心的笑了:「你以前是否是貝拿道特元帥的部下?」他的面容仍僵硬,默然不答。「請帶我們到病房,我們尋找一個傷兵。」他仍僵立不動,這使我非常不安。

  「那麼,借借你的燭臺,我們自己去找。」我出於無奈地建議。

  他把燭盞交給我,退到黑暗裡。我聽到他說:「貝拿道特元帥夫人。」他鼻子哼了一聲,又向地上呻了一口吐沫。盧森伯爵接過燭盞,我的手抖顫著。「不必注意他。我們趕快找小比艾爾。」

  我們摸索著走下一道樓梯。進到一條走廊。我們推開一偏門,裡面一片呻吟、嘶喚聲。同時血腥,溺臭使人窒息。排連一排的床分置房間兩邊。中間是一排草墊,滿睡著傷兵。靠在我足邊少在草墊上躺著一個人,頭上縛著紗布,痛苦的呻吟著。另外在黑暗中,傳出聲音:「水,水,我要水!」

  我看到一個修女,我急急說:「修女,請問您,有一個叫比艾爾·杜布昂的在哪裡?」

  「我無法幫助你,因為這裡有許多傷兵我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我只好在每張床上細看。我看到一張蠟黃的臉,展著安逸的微笑,是一個將死去的人。

  我回頭看到盧森伯爵面色灰白,倚靠在牆上。我命他留在外面,我走進裡面一向。我用燭盞照著每一張床、直到左邊最後一張床時,我看到一雙黑眼睛凝視著空際,嘴唇破裂,帶著血痕。我彎腰輕輕地道:「比艾爾!」他仍向前凝視著,「比艾爾,你認識我嗎?」、

  「當然,」他喃喃地:「元帥夫人!」他的臉一無表情。

  『眈艾爾,你高興回到家嗎?」他默然不答。

  我困惑不解地向修女道:「他就是我所要尋找的比艾爾·杜布昂。我想帶他回家。他母親在等候他。我的車子在外邊。請找一個人幫助!」

  「所有男工均已回家,只有等待明天了。」但我不願再留比艾爾在這裡。修女把我持燭盞的手抬起,燭光照在毯子上,比艾爾腿的部分是一片平扁。我立刻走到門口,我吩咐盧森伯爵去喚車夫進入。車夫抱著比艾爾,他雖無法拒絕,但他咬牙恨恨地道:「不要管我,夫人,不要管我,讓我去!」就是這樣,我把小比艾爾帶回來,交給瑪莉。

  §一八一三年四月初,巴黎

  半小時後,我將與他晤面,或許這是我一生中最後一次,我想、於是我在眼皮上塗上銀色眼蓋,我希望給他一個美麗的印象。此後,這麼多年來的關係,以初戀開始的關係,會完結,成了過去。我把嘴唇塗成深紅色,我戴上新帽子,結了一隻玫瑰色蝴蝶結,我不能確定它是否適合我。我凝視著鏡子裡自己的影子,良久良久。他會永遠記得我是這個樣子,一個銀色眼蓋的太子妃,一件紫羅蘭色衣衫,在V形低胸領口上綴著一束紫羅蘭,一頂玫瑰色花結的新帽子!

  我聽到盧森伯爵在鄰室問拉佛勞德我是否已準備妥當。我把胸前紫羅蘭重新整理=下。半小時後,我與我的初戀這一段交誼就會結束了。昨晚,一個快騎專使由斯德哥爾摩來到巴黎,送上強·巴勃迪司給拿破崙的回信。雖然這是封口的,但白拉伯爵同時給了我一份抄本,並告訴我說,另外尚有一份將在各報上發表。信中大意是:「歐洲大陸民眾渴望和平。如果再不覺悟,不接受和平協議,陛下將鑄成大錯,將造成十倍於過去的罪惡。法國付了最大犧牲的代價,除了虛名及痛苦外,一無所獲我是法國國民,生在美麗的法國。我為法國的繁榮及快樂祈禱。同時,我會盡全力保衛選我為太子、皇位繼承人的國家。也許我有野心,但是我的野心是服務于人類,建立及維持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自治獨立。」

  外面,盧森伯爵穿上宮廷制服在等待著。我們預定是午後五時渴見皇帝。據聞皇帝已整頓新軍將於數日後再度出征。普魯士已與俄國同盟。我拿了那封緘口的信件,整理一下帽子,和盧森伯爵乘著一輛敞篷馬車,直驅皇宮。自從上次去醫院後,我與伯爵中間距離又縮短了一些,友誼又加深了一點。人與人之間往往因一些小故而建立了好感,我們坐在敞篷馬車裡,我嗅到春天的氣息,周圍的景物在灰藍色黃昏光線裡,顯得那樣柔和,夢似的模糊。這樣一個春天的黃昏,應該是愛人幽會的時候。一束紫羅蘭,一頂新帽子,會更增添已經沉醉的情緒。點綴夢一般的氣氛,可是,現在我卻以瑞典太子妃的身。分去執行一個艱難的任務。多麼可惜,又多麼可憐,辜負了大好春光。

  到達了皇宮,皇帝立刻接見我們。我們被引進到一間大書房裡。考蘭克和麥納佛均在那裡,泰勒郎伯爵立在窗前,拿破崙穿著一件綠色制服,交叉著雙臂,倚靠在書桌上,帶著興趣和蔑視的目光看我們由門口慢慢走過來,我彎腰行禮,遞上函件。

  皇帝拆開信,一無表情的看著,他把信交給麥納佛說:「預備一份抄本放在外交部檔案裡,原本則留在我私人卷宗裡。」又回頭向我:「你今天穿著的很漂亮,殿下。紫羅蘭很適合你。但是為什麼要戴這樣一頂古怪的帽子?高帽子是否現在很流行?」

  這種態度比對我所意料的發怒還要難堪。他非但取笑我,同時還諷刺瑞典太子。我抿緊嘴唇。

  拿破崙轉向泰勒郎:「你知道一些關於美麗女人的事嗎?你喜歡瑞典太子妃的新帽子嗎?」

  泰勒郎半合著眼睛,樣子看上去似乎非常煩惱。拿破崙又回頭對我說道:「你打扮這樣美麗是為我嗎,夫人?」

  「是的,陛下。」

  「佩著紫羅蘭給我這樣一封信?」他鼻子裡哼了一聲:「紫羅蘭並在僻靜的地方,幽香撲鼻,夫人。可是你丈夫這種叛行,英俄報紙所宣揚的卻是臭氣沖天。」

  我鞠躬道:「現在我可以引退了吧,陛下!」

  「你非但可以引退,並且必須引退,夫人。」他大聲怒吼道:「你想貝拿道特向我挑戰時我會容你自由進出我的宮廷嗎。他現在向自己舊時部下開火,而你竟敢佩著紫羅蘭來見我!」

  「陛下,那晚您由俄國回到巴黎時,您自己叫我寫信給我丈夫,並叫我把回信親自交給您。我已讀過信的抄本,我也明白這是您最後一次見我。我佩著紫羅蘭,因為它們適合我。或許可以給您一個美的回憶,陛下。現在容許我,最後一次引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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