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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次日,契訶夫在奧特卡為劇團舉行了招待會,歡迎劇團全體成員。當專程來雅爾塔歡迎劇團的作家和藝術家布甯、高爾基、庫普寧、拉什馬尼諾夫出現時,全體演員一片歡呼。奧爾加和瑪麗忙著招呼客人,契訶夫精神煥發,笑容滿面,不停地走來走去,對每一位客人都講一兩句令人感到愉快的話,那種快樂心情是他很久以來所沒有的。

  演出定於復活節的禮拜一開始,劇院票房忙得不亦樂乎,票房窗口排起了購票的長蛇陣,四出戲的門票很快賣光了。

  劇團此行是專為讓契訶夫看《海鷗》和《萬尼亞舅舅》演出的,演員們雖然胸有成竹,但仍然感受到來自契訶夫和觀眾的雙重考驗,結果,每場演出都獲得了空前成功。觀眾情緒高漲,鼓掌聲和歡呼聲經久不息,演員們多次謝幕。契訶夫異常興奮活躍,這是他生活中少有的歡樂日子。

  在戲劇節結束那天,當《海鷗》演出結束後,人們為契訶夫舉行了慶祝會。按照習慣,他是不會參加這類活動的,但盛情難卻,他不得不上臺與觀眾見面,那歡騰熱烈的場面使他深深感動,人們給他送上飾有紅色綢帶的棕櫚枝,綢帶上寫著:「獻給俄國現實社會精闢闡釋者」,還有許多人簽名的賀詞。這是契訶夫有生以來第一次目睹自己的劇作受到公眾如此的盛讚,他好像一棟整個冬天都釘著窗板、關門閉戶的房子,春天一到,突然把門窗打開,所有的房間都充滿了陽光,綻開了笑容。

  整個演出期間,契訶夫的別墅裡門庭若市,熱鬧非凡。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回憶說:「每天,在一個特定的時辰,所有演員和作家都聚集到契訶夫的別墅裡,契訶夫請客人們吃午餐,由他的妹妹,我們共同的朋友瑪麗主持。

  在女主人重要的位置上端坐著契訶夫的母親,我們大家敬愛的非常莊重的老太太……」,「由於客人多,這一群人剛吃完,另一群人又在桌旁坐下來,契訶夫也不斷忙裡忙外。奧爾加·克尼佩爾以真正朋友的身份,也以這個家未來的女主人的身份幫著招待客人。」

  雅爾塔戲劇節的演出使契訶夫跟藝術劇院的交往和友誼更密切了,劇院的作家,作家的劇院,這種關係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年都沒有任何改變。

  8.「白色別墅」的吸引力

  戲劇節過後,契訶夫越來越鍾情於奧爾加·克尼佩爾,他們的關係越來越親密,奧爾加跟藝術劇院回到了莫斯科。契訶夫繼續留在雅爾塔。契訶夫的精神有了新的寄託,但兩地相思又使他產生了新的苦惱,於是便不斷地跟奧爾加通起信來了,他對她的鍾情通過書信中慣有的談笑和逗樂充分傳達給奧爾加。

  這時候契訶夫成了新莊園的工程師和監工頭了,他希望新住宅能儘早完工,以期有一個更好的生活和寫作環境。

  由於契訶夫聞名遐邇,他的庫丘卡克別墅的來訪者接踵而至,在同一時間,一些高個子姑娘,戴著寬邊白草帽,張著嘴,趴在他的宅院和路邊之間的柵欄上,長時間向院裡張望。各階層的人都來看契訶夫,其中有科學家、文學家、鄉村村長、醫生、軍人、畫家、教授、養老院議員、上流社會人物、神甫、演員等,契訶夫雖然經常抱怨客人太多,但總是熱情接待、招待他們。

  儘管自己身患重病,契訶夫仍然關心著社會福利事業,關心著別人的痛苦和憂愁。那時在雅爾塔,一方面是過著奢華闊綽、錦衣玉食、遊手好閒生活的鄙俗之輩;一方面是從俄國各地趕來雅爾塔的肺病纏身,身無分文,乞討度日,以期借助南方陽光的療效獲得一線生機的窮苦工人、教師和學生。

  對前一種人,他極其厭惡和不滿,對後一種人,契訶夫則懷著深切的同情,不斷為他們奔走忙碌。

  據高爾基回憶:一次契訶夫邀他去庫丘克卡別墅,讓他參觀他的莊園,說:「剛才來了一位教師,是一位病人,結了婚的,你能不能給他點幫助?

  我已經把他安頓好了。」契訶夫興致勃勃地對他說:「如果我有許多錢,我將在這裡為生病的鄉村教師修建一所療養院,你知道,我建的這棟樓房,天花板很高,窗戶很大,光線很好。我有一間很漂亮的圖書室,有各種樂器,院子裡有菜園、果園、養蜂場,可以在這兒講授園藝學、氣象學,有教師需要知道的一切、一切。」

  「白色別墅」在雅爾塔吸引了來自俄羅斯四面八方的人,他們中有許多「小人物」,懷著虔誠的、膽怯的心情跨進契訶夫家的門檻。契訶夫具有一種使他們很快恢復到平常的自然心態的藝術,於是他們感覺到像到了自己家裡。那時,許多窮教師、窮作家、窮學生都喜歡找他,請他幫忙,找住處,借錢改稿,他從來沒有推脫過。

  9.托爾斯泰和高爾基

  契訶夫在雅爾塔的幾年是跟托爾斯泰、高爾基友情日深的幾年。1901年秋天,托爾斯泰因患肺炎,根據醫生建議他來到裡海的陽光下休息療養,帕甯伯爵夫人給他安排了住處,在離雅爾塔約10公里的加斯普拉古堡裡。那是一幢龐大建築,兩邊是鐘樓,站在涼臺上可俯視鮮花盛開的公園和大海。契訶夫非常佩服和敬重托爾斯泰,經常去看他,跟他聊天,他們倆人具有那麼相反的個性;一個熱情奔放,一個則靦腆、謙讓。

  托爾斯泰隨和大方,平易近人,跟契訶夫談話很隨便,有時還開點玩笑,他發現契訶夫很靦腆。一天突然問:「你年輕時非常放蕩嗎?」契訶夫狼狽不堪,撚著自己的短鬍鬚……這時文學大師神氣地說,他年輕時,曾是一個沾花惹草的色鬼。

  他講得繪聲繪色,甚至說些粗俗話,契訶夫局促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高爾基後來回憶說:「列夫·尼古拉耶維奇很喜歡契訶夫,一看見他時總是顯出溫柔的、愛撫的目光。有一回契訶夫在公園小徑上行走,那時還生著病的托爾斯泰,坐在涼臺的沙發上,整個身子傾向高爾基,低聲說:「瞧,多麼可愛的一個美男子,溫文爾雅,穩重平和,就像貴族小姐一樣,連走路也像貴族小姐,簡直漂亮極了!」

  托爾斯泰對契訶夫的作品很喜歡,有次談到對契訶夫的看法時,他說:

  「我老了,理解不了當今的文學,但是我總覺得它不是俄羅斯的。人們開始寫一些別出心裁的詩,我不知道這些詩為什麼寫和為誰而寫,應該向普希金、丘特切夫、申欣(均為俄國詩人)的詩歌學習。」他對契訶夫說:「可您,您是俄羅斯的,是非常非常俄羅斯的。」而契訶夫對托爾斯泰則是非常敬佩的,真是畢恭畢敬,他在談起托爾斯泰時,那種尊敬、崇拜、愛戴之情溢於言表。

  而高爾基對契訶夫的感情中寄寓了更多的溫存的愛意,乃至對他的整個面貌,對他思想上的每一點進步,都感到欣喜若狂,讚譽有加。契訶夫也喜歡高爾基,他第一個看出了這位年輕的同行的真正價值,並預言高爾基將是一位偉大的作家,許多東西使他們相互接近,也許首先是對勞動、理智和文學的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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