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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兩岸若隱若現的船桅、建築物和縷縷青煙更加增添了日出的生命力。我們只感到水天一色,光影錯雜,大自然的無窮魅力令人欣喜神往。這樣大膽地展示霧氣交融的景象,對於正統的沙龍學院派藝術家來說,顯然是一種叛逆。而莫奈所追求的正是這樣一種感覺效果:在這種逼人的感性力量中,傳達出畫家強烈的感情。就是這幅被視為眾矢之的的畫,印象派竟由此正式誕生。

  「印象」一詞,以往的批評家們曾經用它來表示科羅、杜比尼和瓊坎這些風景畫家們的特點。布丹本人曾經說過他企圖保持「自然的純真的印象」。甚至對風景畫無甚興趣的馬奈也曾在1867年的沙龍展覽會上堅持說他的意圖是表達他的印象。「印象主義「在當時是一個笑柄,但它的確能概括這些畫家們作品中共同的藝術宗旨,很快被新派畫家們所接受。雷諾阿曾給這個名詞下了一個定義:「依據其色調而不依據題材本身來處理一個題材。這就是印象主義者之所以區別于其他畫家們的地方。」看慣了幾百年傳下來的古典畫風的人,認為油畫一定要畫得很工細,甚至可以用放大鏡把面部的眉毛、鬍鬚都看得清清楚楚,這樣的畫才是「好畫」。

  而印象派的畫卻要求從整體去觀察它,如果逼近了盯在一個局部上看,常常只能看到一堆五色雜陳的顏色。於是,反對他們的評論,氣勢洶洶,層出不窮。客氣的,說他們「把未完成的草稿拿來展出」;刻毒的,說他們是「一群瘋子」。其實,我們只要稍微站遠一點,就能「漸入佳境」。在莫奈的畫上,受光面經常是明亮的暖黃、暖綠,陰影處則是透明的青藍色調,不僅使人感受到陽光的耀眼,而且察覺到空氣的清澈;他粗率點染的樹頭,似乎使人感到葉片在沙沙作響。畫面不僅完整,而且氣氛尤為自然。評論家卡斯塔尼阿裡曾說:「在庫爾貝、科羅、杜比尼之後,不應該再說印象派開創了不完整的風格。」「當整體效果已經達到了,當印象已經被抓住,並體現出來了,他們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他們和先輩畫家的根本分歧在於對完整性要求的程度不同。」

  藝術的完整性,並不是以詳盡和工整為標準的。粗、細均可達到完整。這主要看它是否完滿地體現了藝術家的創作意圖;是否在各個部分的有機結合中達到了和諧統一。印象派不限於嚴密的輪廓和細節的描摹,而是著眼於在現場寫生中迅速捕捉那些變化著的對象。

  他們毫無拘束地追隨那跳動的光、變幻的色、流動的水波和大氣、抖動的樹葉和草叢。他們想表現的不僅僅是大自然的靜美,還有大自然的生命與活力。

  對自然的新的理解,鼓勵印象派畫家們逐漸制定一個新的色譜,在他們的畫中樹葉不再是綠的,水也不是藍的,陰影也不是黑的。他們的眼睛和心靈就像一面鏡子,隨時反映大自然不斷變化的色彩。莫奈畫的一張《克洛茲河谷》,河水是粉紅的,天空是桔紅的,山坡是絳紅的,因為此時此處,在夕陽的照射之下,整個天地都籠罩在一片紅光裡。小說家丟朗提寫了一篇《新繪畫》,肯定了印象派畫家們所作的努力,並斷定這種努力是意義深遠的。他從理論上分析了他們的探索成就,認為:「當光譜的七種射線被吞併為一種單一的無色狀態時,就是光。他們從直覺到直覺,逐漸成功地將日光分解為它的各種光線,借著他們分佈在畫面上的各種色彩的和諧一致,他們能重新構成日光的統一體。從眼睛的敏感性,從色彩藝術的精微的洞察力這方面來看,其結果是非凡的。印象派畫家對光的分析,就連最博學的物理學家也提不出任何批評意見。」

  美景當前,一個畫家也像一個即景抒情的詩人一樣,只有迫不及待地秉筆直書,才能捕捉住稍縱即逝的美妙奇景。因為手的反應總是比眼的反應慢,所以如果要迅速捉住那一刹那的效果,就必須有一種使畫家快速作畫的技法,使他們的手能跟得上眼的感應速度。印象派畫家們創造了一種新技法,以便與他們為保持光的流轉閃耀所作的嘗試相適應。他們儘量把事物的輪廓弄得朦朧一些,使它們和周圍環境互相融合起來。這個方法進一步地容許把一種色彩導入另一色區,而不僅不使它貶質或消失,反而豐富了色彩效果。他們還儘量地採用靈活而多變的筆觸,利用它們之間的對比,再現光的活躍與閃爍。雷諾阿慣於說:「在戶外,人們總是在玩弄手法。」顯然這種手法最便於把光的奇跡翻譯成顏色和二度空間的語言,最便於畫家保持那瞬息萬變的形象。

  雖然,公眾們還不準備去接受他們的新方法,但印象主義畫家們,從他們的大師們——科羅、庫爾貝、瓊坎、布丹的時代以來,在表現自然方面,已跨進了一大步。普遍的敵視不能動搖他們的信念,儘管這已經造成了他們生活上的不幸。但是他們一點兒也不願背離他們的道路。強有力的事物在它震撼世界以前,總是處於孤獨的狀態。只有勇於創新,不計成敗得失的人才敢於踏上如此艱苦卓絕的歷程。只有在這種白手起家的境地裡,才能把他們豐富的知識澆鑄成廣廈的堅強地基;只有在這種沒有陳腐之氣的環境裡,才能使他們從容不迫地發揮他們完美的構思。印象主義畫家們毫不躊躇地在完全的孤立中繼續走向未來,像一群演員在一個空虛的戲院中夜以繼日地演著一幕輝煌無比的戲劇。

  或許沒有一個單獨的地方能比阿善特依那樣使印象主義者更親密無間了。1874年,莫奈、雷諾阿和馬奈都在那裡作畫。在他們的展覽會閉幕後,莫奈又為他的房東所苦,馬奈幫他在阿善特依找到一所新房子。雷諾阿常常到那裡去,再一次在莫奈身邊作畫,選擇著相同的畫旨。他畫了不少莫奈夫人的肖像,日積月累地,莫奈就積聚了一個卡美依肖像的小小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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