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麥克阿瑟將軍傳 | 上頁 下頁 |
一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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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僵硬地鞠了一躬,拿著他們的佩劍和匕首離開了。當他們轉移到那艘一直等候著把他們送上岸的驅逐艦上時,太陽——那個自從麥克阿瑟到達日本後從未出現的太陽——在東京灣上空破雲而出,為這艘灰色的軍艦和黝暗的海洋鍍上了一層瑰麗的光芒。東方傳來巨大的呼嘯聲,那聲音足以讓所有的日本人心驚膽寒,這令人畏懼的、叫人戰慄的聲音來自400架銀色B—29轟炸機。它們從馬裡亞納群島起飛,在指定時間經過「密蘇裡」號上空。在這個隊形的後面、上方和周圍升起了1500架深藍色海軍戰鬥機,它們敏捷、可怕而美麗。機翼的影子掠過東京城燒焦的屍體,黑色的影子相互重疊,像是在為勝利翩翩起舞。 在那些被迫忍受著佔領軍在場的一大排被征服國家代表的心中湧動著一絲共同的情緒:苦澀的憤恨。當麥克阿瑟履行佔領日本的職責時,他把自己對佔領應達到的目標過分理想化,並把這種概念作為他實施佔領的指導方針。至於如何實現這些目標,他還說不清。就如何管理日本的問題,他所接受的指令不僅在所有的大問題上模棱兩可,而且在絕大部分小問題上也含糊其辭。 日本的自治權問題還懸而未決。這個國家還會是個主權國家嗎?如果天皇還起作用的話,那麼天皇該扮演什麼角色呢?他讓日本人確信他們還會保留天皇的地位。這一讓步是造成日本投降的一個強有力的誘因,但是天皇管理日本的地位依然是很模糊的。麥克阿瑟獲悉,「天皇及日本政府的權力要從屬最高司令」。這似乎表明他叫日本領導人做什麼,他們就不得不那麼做。然而「最高司令要通過包括天皇在內的日本政府機構及部門行使自己的權力」;這又意味著他不得不與他們保持合作。 無疑,解釋和澄清會起一些作用,但同時,麥克阿瑟必須讓佔領機構運轉起來。他到達日本後首先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起草3份宣言。第一份宣言宣佈軍事政府成員就職,並指定英語為該政府的官方語言。第二份宣言介紹了軍事法庭和以及對反抗佔領的日本人所處以的包括死刑在內的刑罰。第三份宣言宣稱軍用貨幣——或稱臨時貨幣——將作為日本的法定貨幣。麥克阿瑟簽署了所有這3份宣言並下令於9月3日上午10點頒佈。 日本內閣聽說這3份宣言的事情之後驚恐萬分。在宣言公佈以前重光葵跑去拜見麥克阿瑟,請求他不要公佈。如果要採用軍事政府,他警告麥克阿瑟說,「其結果將是徹底混亂」。他用外交官的方式說出了如果日本天皇被如此粗暴地排擠到一邊,公共秩序就會被打亂。如果這樣,美國就得從300萬日軍手中一條街一條街地佔領日本,有沒有舉行過投降儀式並不重要。 重光葵向他保證道,無論如何,都沒有必要成立軍事政府。麥克阿瑟只需告訴日本內閣他的政策是什麼就可以了。如果日本政府不能像他所希望的那樣去做,他有權要求日本政府照他想的做。這就是麥克阿瑟得到的第一印象,即只要他以恭敬的態度對待日本天皇,日本人就願意對他言聽計從。 讓佔領成功的辦法就呈現在他的面前。他不會把佔領強加在日本人頭上;他們已經準備好接受佔領了,只要他能通過他們自己的政府實施就可以。這可是樁從未有人預見到的好買賣,任何一個聰明人都不會拒絕的。說到底,能讓佔領得以實施的不是他自己或盟國,不是美國國務院或五角大樓,而是日本人。要不是這樣,那麼他們肯定能證明其結果將是一場災難,是戰爭以另一種方式的延續。所以,重光葵要求他撤銷這3份宣言,重光的話既是威脅,也是承諾。 麥克阿瑟決意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裡,但他接受了他的承諾。「如果政府肯定會履行其職責,」他正告重光葵,「本司令官無意奴役日本人民。」他轉向薩瑟蘭命令他撕毀這3份宣言。此後不久,參謀長聯席會議致電澄清他的職權,這便等於承認他通過日本政府推行佔領政策的做法,條件是「如果這麼做能產生令人滿意的結果的話」。 不久,參謀長聯席會議又續發了一條指令,該指令為《參聯會令1380/15號》,其篇幅很長,共分兩部分,它奠定了麥克阿瑟後來在日本執行的佔領政策的基礎。這份文件洋洋灑灑近8000字,涵蓋了關於重建日本的所有重大事項。新指令替代了先前由國務院起草並向麥克阿瑟下達的指示,其措辭嚴厲,猶如一道命令產盟軍最高司令總部將該指令奉若《聖經》一樣。麥克阿瑟所做的一切,從要求解散托拉斯到給予婦女投票權,幾乎可以在該指令的相關章節或段落中找到明確根據。 軍隊裡的行事方式就是給指揮官制定一個目標,提供達到目標的手段並讓指揮官自己決定該如何去做。這就是參謀長聯席會議處理日本問題的方式。但麥克阿瑟在東京的宣傳機器諂媚的美國右翼報紙似乎給人們造成了這樣一種印象:如果麥克阿瑟事先不知道並且沒有授權一隻麻雀死亡的話,那麼就不會有任何一隻麻雀從日本的樹上掉下來死去,它的爪子會永遠捲曲著。有大批日本人把麥克阿瑟抬高到一種幾乎是神的地位,他們的虔誠態度似乎就確認了麥克阿瑟無所不能的傳奇。 麥克阿瑟在與重光葵會面兩周之後,便把他的總部搬往東京市中心的6層高的第一保險大廈中,這是為數不多的幾座沒有遭到破壞的大型建築之一。這座建築正對著皇宮的外護城河。至少,從象徵意義上說,麥克阿瑟正在俯視天皇,儘管皇宮隱匿在密密的樹叢之後。 就在他把盟軍最高司令的總部搬往第一大廈的當天,日本首相東久邇稔彥男爵接受了重光葵的辭呈。他為自己的國家在實施佔領的事件中有卓越表現,一位年老的資深外交官取代了他外務大臣的職務,這位外交官能說流利的英語,名字叫吉田茂。 9月20日,吉田首次前去拜會麥克阿瑟,替天皇探探他的虛實。麥克阿瑟的辦公室位於6層,不是特別大,也看不到什麼東西。但他的副官卻在樓前擁有很豪華的辦公室,俯視著皇宮院落的壯觀景象。麥克阿瑟的辦公室只有一扇窗戶,這扇窗戶面對著內院單調的灰牆,那裡回蕩著從下一層的食堂裡傳出來的丁丁當當的嘈雜聲。 他選擇的這個不那麼招人喜歡的房間在一些來訪者和參謀人員看來似乎有些反常,但是從其簡樸的自我意識角度來說,它清楚地說明了這裡大權在握的主人雖然擁有華麗外表,但他的內心卻是個簡樸的人。就像他在西點軍校時在管理員的地下室裡保留了一張鐵行軍床一樣,他可能真的在那上面睡過幾次,為的是使自己牢記戰場上那些軍人正在忍受的艱難困苦。他在「第一大廈」的辦公室就像他以往的辦公室一樣,有一張普普通通的大寫字臺,沒有紙張和電話,一幅林肯的肖像,一幅華盛頓的肖像,幾幅家人的照片,幾把椅子,兩張接待來訪者的真皮長沙發。無論是在墨爾本或布裡斯班,還是馬尼拉都一貫如此。 吉田茂在政治上很保守,但機智而果敢。他極力抵制過讓日本陷入戰爭的軍界派系的崛起。在戰爭期間他過著一種精神流放的生活,不參與朝政,不為其國家所犯下的罪行所玷污。他個子不高、身體圓胖,充滿活力,有時他被稱為袖珍丘吉爾。他樂於接受這類讚揚,對此他總是高興地附和道:「是的,但這一個是日本造。」 吉田用一口典雅的狄更斯式的英語歡迎麥克阿瑟到東京來。他補充說,他前來轉達天皇誠摯的問候,並詢問是否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安排他們會面。 麥克阿瑟的幕僚不久前曾提出過這個問題。他們建議他召見天皇。以此向日本人表明誰是老大。麥克阿瑟斷然拒絕了。「這麼做就等於使天皇在他們心目中成了犧牲者。不,我要等,等到天皇自己自願來見我。」不過,他直截了當地對吉田說,他的地位不允許他主動拜見天皇。吉田問,最高司令的意思是不是希望天皇來見你?「會見天皇是我極大的榮幸。」麥克阿瑟回答道他又補充說,他不想以任何方式令天皇難堪。這件事情一經解決,麥克阿瑟就站起身,開始踱步。他忍不住向吉田就日本在戰爭中的戰略問題闡述了自己的想法,這可是他看得起吉田才會這麼做的,他把日本在戰爭期間的戰略說成是自殺性的。然後他話題一轉,提出日本的數百萬軍隊和民兵解除武裝和復員,重建日本被毀壞的城市並對人民實行民主。 吉田帶著極強烈的好奇心看著他在寫字臺後面大步地走來走去。他並不介意麥克阿瑟這種戲劇化的行為方式。一個外交家會在他的一生中見到各種奇異的行為。但是眼前這個人來回踱步則讓他想起了參觀動物園的情景,他大笑起來。麥克阿瑟困惑不解。什麼事讓這位外務大臣覺得如此好笑?「我覺得,」他說,「自己就像是在獅子籠裡聽講座一樣!」麥克阿瑟怔怔地望了他一會兒,然後也爆發出了外交家式的大笑。 一個星期以後,一列黑色轎車隊停靠在美國大使館門前,麥克阿瑟已經將此地接過來改為自己的寓所。天皇在十幾個朝臣的陪同下蒞臨此地。在日本2500年的歷史中從未曾有過哪一位天皇拜訪平民。裕仁身著晨服和帶條紋的長褲。麥克阿瑟則身穿軍常服——一件褪色的土黃色軍裝,沒有外套,也沒系領帶——迎接天皇並陪同他進入大使館陰沉沉的大會客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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