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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宮廷演出的那一天,盧梭仍然穿著平常的便服,滿臉鬍鬚,假髮蓬亂,徑直走進了國王和王后即將來臨的那個大廳。居利先生把盧梭安排在他的大包廂裡。那包廂面對一個個小包廂,坐著國王和蓬巴杜爾夫人。盧梭環視了一下,發現四周都是貴婦人,只他一個男的,就有點不自在,燈亮後,又看到自己的衣著在這裡顯得太不協調,就更不自在了。不過幾分鐘後他就放鬆了。他認為他正是以他本來的樣子,坐在他應該坐的地方,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的,一切都無可非儀。演出開始了。演得並不很好,但音樂不錯,唱得好,演奏也很棒。淳樸動人的第一場還沒演完,他就聽見包廂裡有驚奇讚歎的竊竊私語,劇場被籠罩在一片激動的氣氛中。

  國王在場時是不能鼓掌的,所以每一句臺詞都聽得清清楚楚,議論聲雖然很小,卻也能聽得明白。盧梭聽到四周那些美麗的女人在低聲讚美:「真好聽!啊,沒有一個音符不打動你的心。」到第二段二重唱時,很多聽眾哭了起來,盧梭也早已淚濕前襟了。一個劇本在宮廷的首場演出中,美妙的音樂和動人的情節使聽眾這樣如癡如醉,是前所未有的。盧梭感到莫大的安慰。《鄉村卜師》在宮廷成功演出後,奧蒙公爵當即派人通知盧梭第二天11點到離宮去覲見國王,來人還補充說,國王可能要賜他一份年金。

  這本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但那天晚上他怎麼也睡不著覺。想到自己生性靦腆,在生人面前常常感到手足無措,見到國王就不難想像是如何緊張了。不知道怎樣回答他的問題,即使事先作了準備,到時候也會忘掉,萬一說話不得體怎麼辦?所有這一切擔憂,使盧梭感到不寒而慄,於是他作出了不去覲見國王的決定。作出這個決定在盧梭腦子裡還有一種考慮,那就是如果接受了年金,從此就只能阿諛逢迎,或噤若寒蟬,那真理、自由、勇氣全完了。所以他決定放棄或者說拒絕國王的年金,也是免除了重金壓在他身上的一副枷鎖。經過深思熟慮,他以健康不佳為藉口,當天早晨就一走了之。盧梭的這一決定立刻在外界引起強烈反響,遭到了普遍譴責。人們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拒領年金,說他的行為是出於愚蠢的驕傲。連狄德羅也認為他對年金的漠不關心態度是罪不容恕的,並利用這件事來離間他和戴萊絲母女的關係,還答應給她們找個什麼工作,其目的大概是設法讓她們離開盧梭。這是狄德羅和格裡姆同盧梭爭吵之後的合謀。糟糕的是私心很重的戴萊絲的母親真的就跟人家走了。

  1753年的狂歡節,《鄉村卜師》在巴黎演出也獲得了成功。盧梭把該劇本題贈給杜克洛先生,因為他是這個劇本的保護人。

  幾個月之後,一批意大利滑稽劇演員來巴黎演出。他們的音樂活潑而又強烈,一下子使法國音樂失去了光彩。在意大利音樂大出風頭的時候,只有《鄉村卜師》還能與之抗衡。這麼一來,竟引發了意大利音樂和法國音樂之爭,比爭論國家大事和宗教問題還要激烈。一派支持法國音樂,人馬聚集在國王包廂底下,被稱為「國王之角」;另一派是些真正有音樂才華的內行,他們讚美意大利音樂,人馬聚集在王后的包廂底下,被稱為「王后之角」。隨著爭論的深入,出現了一些小冊子。「國王之角」想開個玩笑,卻遭到《小先知者》一文的辛辣嘲諷;他們想為自己辯護,又遭到《論法國音樂的信》一文的駁斥。這兩篇文章,第一篇是格裡姆寫的,第二篇是盧梭寫的。《論法國音樂的信》引起了軒然大波。法國人認為他們民族的音樂受了侮辱,一齊起來攻擊盧梭。

  當時正是議院和教會糾紛鬧得厲害的時候,議院已被解散,群情激憤,出現了武裝起義的勢頭。可是盧梭的那篇文章一出來,其他的所有爭論都被壓了下去,人們只想到法國的音樂了。他們把攻擊的矛頭對準盧梭,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要不是軍事大臣佛瓦耶先生認為這是小題大作的話,懲治盧梭的禦旨就可能下達了。但是,對盧梭的仇恨情緒並未稍減,歌劇院的樂隊準備在盧梭走出劇院時把他殺掉,多虧了對盧梭有厚意的火槍手隊的軍官安斯萊先生在散戲時暗中派人保護,盧梭才倖免於難。接著,巴黎市長決定取消盧梭歌劇院的永久免費入場權。可盧梭原來得到這個權利的代價是把劇本讓給歌劇院,既然不准他免費入場了,那就是劇院破壞了原先的約定。盧梭據此要求收回劇本。可是他的要求對方不予答覆。他們公然強佔了他的作品。盧梭對此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鄉村卜師》的成功,給盧梭帶來不少榮譽和收益,但也帶來了不少煩惱。圍繞此劇的風風雨雨,一直延續到1753年冬季,盧梭才被另一件大事所吸引,那就是第戎學院又公佈了以《人類不平等的起源》為題的徵文章程。盧梭對這個題目很感興趣,因為它也正是盧梭想要探討的問題,於是他又一次決定應徵。

  為了靜下心來深入思考這個問題,他和戴萊絲及他們善良的女主人到聖日爾曼風景區作一周的旅行。其間,盧梭每天鑽到風景區那層層疊疊樹林的深處,在那裡感受原始時代的景象,觸發他去描寫原始時代的歷史,把文明人和自然人對比,從中發現人類不平等的起因。

  經過較長時間的思考和研究,盧梭又完成了他的第二篇應徵論文,題為《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這篇論文,後來成為盧梭最重要的理論著作之一,就其思想的深度和影響來說,遠遠超過了第一篇論文,標誌著盧梭思想的初步成熟。文章解剖了人類歷史文明的過程,從經濟和政治上挖掘出社會不平等的根源,雄辯地證明了文明社會的貧困、奴役和全部罪惡,都是建立在私有制之上的,所以說私有制是一切罪惡的根源,並明確地指出,用暴力推翻罪惡的封建專制政權是合理的。

  這樣的理論,具有撼動封建統治根基的巨大力量。正是這些論述,為行將到來的資產階級政治革命提供了理論依據,盧梭也正是靠他這些出色的理論而奠定了他作為當時最激進的啟蒙思想家的地位。

  盧梭寫好了《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就寄給了第戎學院。此文雖為應徵而寫,但他從政治的角度料定這樣的文章是很難得獎的,能夠出這樣一個題目已經很不簡單了。1755年,《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在荷蘭出版後,這個構成了盧梭整個思想理論體系的核心和全部世界觀的基礎的名著,一下子震動了整個歐洲,其影響遠遠超過第一篇獲獎徵文,而他的論敵因此也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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