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隆美爾戰時文件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第四部 意大利

  第二十章 1943年的意大利

  ——曼弗雷德執筆

  那是1943年的3月中旬。我站在維也納新城郊外的大飛機場上,等候我的父親。因為我們已經接到無線電,說他從元首大本營回家了。終於,一架雙引擎的海因克爾 (Heinkle)轟炸機在灰色的跑道上著陸了,機身是綠斑斑的顏色。機身下面的艙門打開,父親慢慢地從鋁質的扶梯上走下來。

  當我們握手的時候,他說:「元首不讓我再回非洲了。集團軍群總司令由阿尼姆繼任。」

  過了一兩天之後,父親由母親陪同進醫院繼續他的治療——由於阿拉曼會戰時他匆匆飛回非洲,上次的治療並未完成。我留在家裡,以免影響學校的課業,只有在週末的時候,才坐火車去探望我的雙親。當時我只有十四歲,無法將我父親那時說的話完整並正確地記錄下來。不過其中有某些片斷印象特別深刻,至今記憶猶新。

  譬如,我記得有一天,父親告訴我他已經失寵了,暫時不能再指望獲得任何重要的職位。那時和元首大本營的聯絡幾乎完全中斷。除了報紙和無線電以外,得不到其他的消息。他整天的工作就是埋頭撰述他的非洲戰役回憶錄。

  當馬雷斯防線和阿卡裡特陣地正發生激戰的時候,父親十分緊張,他在書房裡不停地踱來踱去,內心的苦悶可想而知——那間大書房是醫院特別為他而設的。他早就預料到非洲戰爭的結果。他對最高統帥部的批評總是非常激烈,甚至對希特勒也不例外。當時我還是希特勒青年團的忠誠團員,聽到他這些言論之後,內心十分矛盾。當德意兩國的軍隊正集中起來準備開入盟軍戰俘營前不久,父親突然接到大本營打來的一個電話,要他立即向元首報到。從那一天起,我父親的軍旅生涯開始了一個新的階段。使他有機會從比較近的距離,來觀察希特勒是如何領導政治和軍事上的事務。這些經驗使得他完全背棄了納粹。

  可惜的是從1943年5月10日起,一直到他奉命視察大西洋長城為止,這一段期間,他沒有作過完整連續的記錄。惟一存留的文件就只有私人信件和簡短的日記——日期是從5月9日到9月6日,其中包括許多會議的速記記錄。除了這些資料,還要再加上我和我母親的記憶,才拼湊出下述的記載。

  1943年5月10日那一天,所有的戰線都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大危機。第六集團軍,總數32萬人,在斯大林格勒的廢墟中被殲滅。23萬人戰死,其餘9萬人做了蘇聯人的俘虜。在突尼斯的13萬德軍也蒙受同樣的災難。

  在這種情況下,父親于5月10日的下午在滕珀爾霍夫(Teropelhof)機場(在柏林市西南部)著陸。他馬上被送往元首大本營,並在那裡見到了希特勒。這時候的希特勒臉色灰白,神經失常,他的信心很明顯也發生了動搖。

  事後父親告訴我們:元首向他說:「我早該聽你的話。但是現在已經太遲了。突尼斯不久就要完蛋了。」

  幾天之內,報紙和廣播都宣佈了非洲集團軍群投降的消息,此後在戰爭中,成千成萬的德國軍隊仍被這個喪失了人性的希特勒驅策去作無意義的犧牲,所以我父親對於他的舊部能夠被關進西方國家的戰俘營中,反而覺得頗為安慰。不過,當突尼斯投降之後,從他寫回來的家信,可以看出他當時有多激動。

  最親愛的露:

  今晚,和蔡茲勒參謀長共進晚餐。我們之間曾經有一次愉快的談話。我們的觀點幾乎一致。

  我聽說英國人對阿尼姆很有禮貌。所以我希望布羅維斯、賽德爾、貝克以及其他一切勇敢的孩子們,所遭遇到的命運尚可忍受……

  1943年5月15日

  ……高斯今天要來。我非常快樂,我們舊幕僚中的許多軍官不久可能都會和我們聚在一起,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不要擔心我的身體。這裡的孤寂生活以及突尼斯最後階段的噩耗,在我的神經上留下了一個可怕的創痕。不過,這已經過去了。

  5月18日

  昨天平安而迅速地到達此地(依照德國的保密規定,隆美爾不會說明是什麼地方。不過從其他的方面可以證實這封信是在東普魯士拉森堡寫的,那是當時希特勒大本營的所在地 ) 。高斯也來了。現在我們要安定下來開始工作。我相信一定可以闖過這些難關。現在我感覺比較愉快,因為又有事可做了。這可以使我忘掉過去的許多舊傷痛。

  我們短時間在一起的相聚是如此甜蜜。你應儘量設法讓曼弗雷德多留在家裡。一想到這個剛剛十四歲半的孩子,再過幾個月就要入軍營了,這事真使我感到不習慣。對你而言,這種分別當然更是難受……

  5月24日

  當我父親寫著「我相信一定可以闖過這些難關」的時候,他所指的應該是整個戰局,因為當時他並沒有特殊的任務。不過我們不要誤解了他的意思,以為他認為德國還有獲勝的希望。他所想的是:德國人民在軍事上可能還有力量強迫敵人和他們簽定一個可以忍受的和約。

  父親曾經向希特勒陳述他的意見,但是不久就發現和這位最高領袖的想法完全不同。在1943年當中,他和希特勒曾經有過兩次談話,使他印象深刻。事後他把這兩段談話講述給我和母親聽。第一次的情形是這樣的:當時希特勒非常不放心意大利的情形,似乎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他和希特勒首先談到英美兩國在物資方面的強度,兩人談了很久,他認為這是一個機會,可以向希特勒提出他對戰局的意見。

  他指出特別公報(刊佈勝利消息)的次數越來越少了,而每個月損失30艘潛艇的數字,還有繼續升高的趨勢。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在東線和意大利的情況也都不樂觀。當然,由於從1943年起,德國實行了勞動人力總動員,生產的兵器和彈藥數量有所增加。但是他反問道:「即令如此,我們能夠趕得上全世界的產量嗎?」

  我父親說話的時候,希特勒一直是低垂著眼皮靜聽。突然他睜開眼睛開始說話了,他說他也認清了勝利的希望非常渺茫。不過西方國家絕不會與他和談——現在所有西方當政的人都沒有這個資格。而那些準備與他和談的人,在今天又都沒有權力。他本來不想和西方國家作戰。不過既然西方國家硬要挑起這場戰爭——那麼就讓他們打到底好了。

  母親曾經告訴我說,之後我父親曾經表示過,希特勒在1943年就已知道戰爭是非敗不可的。

  可是情況越是不利,希特勒覺得一切的批評都是沖他一個人來,所以就更不肯放手,而硬要自欺欺人地認為勝利還是有希望的。

  當防線崩潰之後,盟軍的轟炸機也開始成群結隊地在德國城市的上空飛過。這個時候,希特勒已經「走火入魔」了,他的心裡充滿了不正常的仇恨。當他一帆風順的時候,這種病態心理還潛伏著。而在這幾個月當中,就完全顯露出來了。

  父親曾經告訴母親說,在1943年7月底的某個黃昏,他又曾兩次和希特勒討論到結束戰爭的問題。這一次的談話更使他感到駭異。

  希特勒說:「假使普魯士民族打不贏這場戰爭,那就讓他們腐爛好了。因為優秀的分子一定都死光了,一個偉大的民族,應該死得轟轟烈烈——這是歷史的要求。」

  父親事後說:「有時你會感覺到他這個人已經不再是一個正常人了。」

  我父親是在歐洲舊有的軍官傳統中長大的,他當然堅守絕對服從的原則。從他在1943年聖誕節寫給我的一封信,就可以看出這種基本態度。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