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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當他們挨著身子躺在床上時,瑪格麗特說:

  「吉基來過,送了我一條項鍊。他想叫你搬到他的別墅去住,哪怕只是兩個星期,好儘快結束剩下的工作。我也一起去。」

  可是此時拉斐爾正在想那些不斷催促他的事情。前幾天,阿方索公爵通過其駐梵蒂岡的使臣向教皇告拉斐爾的狀,說他早就請這位大師為其母親畫一幅聖母像,並且交付了定金。可是直到現在,只見到幾幅素描,而老公爵夫人已經升天,再也看不見她朝思暮想的聖母像了。還有教廷內殿中最大的一個廳堂君士坦丁廳的壁畫,也是由拉斐爾一個人負責。教皇要求,無論是題材還是構圖,都不能同其他廳堂的壁畫相類似。

  說起來容易,教皇哪裡知道其中的艱辛呢?盜掘和破壞文物的報告也不斷送到拉斐爾的辦公桌上。具體管理和保護文物的官員一個個收受賄賂,他拉斐爾一個人使勁有什麼用,總不能請求教皇發道諭令把這些罪犯通通抓起來把手砍掉!還有聖彼得大教堂的建築工程,因為經費缺乏,常常停下工來……還有許許多多因為礙不下面子而接受下來的訂畫。

  這一切當中,不用說,拉斐爾操心最多也最感到煩惱的是梵蒂岡內殿的壁畫。利奧教皇不知為什麼也變得如同朱裡教皇一樣急不可耐,不斷催他逼他,仍不考慮他要花多少時間、流多少汗水、費多少心思才能畫成一幅最簡單的草圖;認為一切都輕而易舉,不懂得每一次成功都要以上百次的失敗為代價,不懂得畫壁畫同畫油畫的差別……

  當瑪格麗特再次談起吉基的建議時,拉斐爾的思緒似乎才回到屋裡來。他已經失去了太多的自由,因而一聽說要搬到別人家裡去住就感到害怕。他憑什麼一定要接受吉基的建議呢?那豈不是將他連同瑪格麗特一起囚禁在別墅之中,如同參加教皇選舉的樞機主教們被關在梵蒂岡高牆之內嗎?

  不過,他早晚都得在別墅裡住幾天,因為開始往牆上畫之後就必須連續不斷地工作,一鼓作氣,不能作任何停頓,否則就有前功盡棄之虞,必須從頭開始。

  他曾答應吉基,要親手為他畫兩幅壁畫:墨丘利與普緒刻,維納斯與朱庇特。這兩幅畫上的女性具有截然不同的特點:普緒刻是純真的處女,而維納斯則充滿誘惑。他為這兩幅壁畫構思時,想到了瑪格麗特。

  的確,他既然已將伊姆別利婭畫成梵蒂岡壁畫上的古希臘女詩人薩福,為什麼不讓瑪格麗特在吉基別墅的壁畫上流芳百世呢?他為什麼不讓這個他過去鍾情、現在熱愛的女子永垂不朽呢?普緒刻與維納斯,這豈不是同一個形象的兩種面目嗎?

  這是一個霧氣膝朧的白夜。拉斐爾透過自己閉上的眼睛看見了未來壁畫的輪廓。

  不久之前,他曾對樞機主教朱裡奧慨歎:「在羅馬城簡直找不到合適的模特兒。那些來給我擺姿勢畫像的女郎,都與阿佛洛狄忒從中誕生的塞浦路斯海浪不相稱。」

  朱裡奧在對吉基談起此事時說:「看來,大師是迫不得已才憑想像作畫,然而幻想往往帶有欺騙性。觀看壁畫者若是稍微思考一下就會發現,他所面對的不是活人的形象,不是活生生的肌體,而只不過是用色彩畫出的石雕。」

  說真的,拉斐爾為什麼不到吉基的別墅去住兩個星期呢?這也是一種旅行,一種對於幽靜世界的漫遊。他對於羅馬郊外的那次旅行記憶猶新,那些斷垣殘壁、野草鮮花是多麼美麗!而吉基的別墅也是在類似的荒地上冒出來的。現在它已經長定了,或者將會屹立到世界的末日!

  當然,若是瑪格麗特同他一起住在別墅裡,他就沒有好操心的了。

  這吉基考慮得真周到。這別墅的主人將會嚴令:不准放任何人進去打擾他,除非是教皇派來的快馬信使,或者是古物發掘現場的負責人來報告發現瑰寶的喜訊。總而言之,當他住在別墅期間,不得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休想進入別墅區。

  瑪格麗特是拉斐爾的心肝寶貝,又是他最喜歡的模特兒;既是普緒刻,又是維納斯。只要他稍稍揭起被子,即使是在昏暗的夜色中,他也能看清她身上的一切美妙之處。在許多時候,他在觀賞她時不是作為情人,而是作為畫家,品評模特兒的畫家。瑪格麗特仍像當年那麼漂亮嗎?

  還能像當初那樣激發他的靈感嗎?當他對她一見鍾情,初次為她畫像時,他輕鬆而又陶醉,忘卻了時光的流逝,忘卻了世界上的一切……

  黎明時醒來時,拉斐爾對瑪格麗特說:

  「告訴吉基,我同意去。至於助手,目前只帶小朱利奧去,其餘的人得留在梵蒂岡工作。對他說,若不是你勸我,我是不會去的。我們後天去。」

  拉斐爾到梵蒂岡去之後不久,瑪格麗特也到了吉基的銀行大樓。她剛一進門,吉基的老管家科爾涅裡烏斯就問她:「你怎麼沒有戴蛋白石項鍊?」

  原來他也知道吉基送她項鍊的事情!他為什麼要用「你」字稱呼她呢?是出於長者對晚輩的關心和愛護,還是出於對她的鄙視呢?

  接待室裡坐著幾個衣冠楚楚的富豪,他們都在等待吉基的接見。

  一個身穿皮毛鑲邊披風的中年人從吉基的辦公室裡走出來,旁若無人地向門邊走去。

  科爾涅裡烏斯向瑪格麗特點點頭,將她領到辦公室門前。將門推開後,讓她進去,自己卻退了出來。

  等候接見的人們見這個美貌的女孩子搶先去見主人,不由會心地互相眨眨眼睛:這定是銀行家的情婦,否則哪來這麼大的面子!

  辦公室裡除了吉基之外,就只有一個手握鵝毛筆,隨時準備記錄的錄事。他見瑪格麗特進來,頓時被她的美貌懾住了,張大嘴巴,愣在那裡。吉基乾咳了一聲,他才驚醒過來,趕緊去捕捉主人的眼色。他一經明白自己在這裡是多餘的人,馬上就退了出去。

  「我們同意到別墅去。」瑪格麗特說。

  單是「我們」這兩個字即已告訴吉基,瑪格麗特永遠也不會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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