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渴望生活-凡高傳 | 上頁 下頁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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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礦工們返礦幹活。泰奧多勒斯·凡·高從福音傳道委員會那兒得悉情況後,寫信並附寄錢款叫文森特返回埃頓。但是文森特回到了德尼的家。他向沙龍告別,把牆上的畫片都取下來,掛在屋簷下他的房間裡。 又一次破產了,是清點一下存貨的時間了,不過沒有什麼存貨。沒有工作,沒有錢,沒有健康,沒有力量,沒有思想,沒有轉動生活的樞紐。他二十六歲,失敗了五次,沒有勇氣東山再起。 他顧鏡自盼,淡紅的鬍鬚蓬亂地蓋滿了臉龐。頭髮稀了,豐滿的嘴癟成了一條線,眼睛在漆黑的洞裡消失了。文森特·凡·高的整個形體似乎皺縮了,變冷了,幾乎在自身中死去了。 他向德尼太太借了一小塊肥皂,站在一盆水中,從頭到腳擦洗一遍。他俯視曾經是一個結實有力的身軀,現在卻皮包骨頭。 他小心地把鬍鬚剃淨,詫異臉上所有奇怪的骨頭,是從什麼地方突然長出來的。幾個月來,他第一次把頭髮梳成原來的樣子。德尼太太給他拿來她丈夫的一件襯衫和一套內衣。他穿好衣服,下樓來到令人愉快的烤房裡。他坐下來跟德尼一家一起吃飯。 自從礦裡的那次大災難以來,他才第一次嘗到燒煮的、固體的食物。他竟然對吃東西感到討厭,自己也莫名其妙。嘴裡的食物吃起來就象溫熱的木漿。 雖然他沒有對礦工們講他已經彼禁止講道,但他們也不間他,他們似乎亦不關心講道了。文森特很少再和他們交談。他很少跟任何人交談。他與人照面時,僅打個招呼。他不再到他們的茅舍去,不再介入他們的日常生活或思想。礦工們心照不宣地避免談論他。他們接受他的拘劄的態度,一點不責怪這種變化。他們沉默地理解一切。博裡納日的生活照常過去。 家裡來信告訴他,凱·沃斯的丈夫突然故世。他心灰意懶,因此沒有把這消息放在心上。 幾星期過去了。文森特什麼事也沒幹,光是吃吃,睡睡,神志恍惚地坐坐。熱病漸漸地從他的身體中被驅走了。他慢慢地恢復了力量和體重。但是他的雙眼,只是裝著死屍的棺材上的兩個玻璃洞。夏天來臨,黑色的田野、煙囪和垃圾被太陽照得閃閃發亮。文森特在鄉野行走。這不是為了鍛煉身體,也不是為了解悶。他壓根兒不知道往哪兒走,也不知道沿著哪條路在走。他之所以要走,只不過是因為對躺著、坐著和站著感到厭倦了。走得疲乏的時候,他就坐下,躺下或站著。 他的錢花光後不久,接到在巴黎的弟弟泰奧的來信,叫他不要再在博裡納日虛度時光,而用信內附寄的錢來採取決定性的步驟,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文森特把錢交給德尼太太。他留在博裡納日並不是由於喜歡這個地方,他留著是因為沒有地方可去,而且到別的地方去,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 他已經失去了上帝,也已經失去了自己。現在他又失去了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人,這個人一直是本能地同情他,就象他所希望被瞭解的那樣瞭解他。泰奧現在拋棄了他的兄長。在整個冬季中,他每星期給他寫一封或二封充滿愉悅和興趣的、親密的長信。現在這種通訊完全中斷了。泰奧也喪失了信心,放棄了希望。因而,文森特感到孤寂,完全地孤寂,甚至連創造主也沒有了,象一個死人,在一個荒蕪的世界裡徘徊,不知道為什麼還停留在那兒…… 18 夏季漸逝,秋季漸臨。花枯草黃,文森特體內的活力卻漸漸復蘇了。他還不能正視自己的生活,於是就轉向別人的生活。他回到書本中去。讀書一直是他最好的、最經常的樂趣,在別人成敗苦樂的經歷之中,他發現縈繞心頭的、自己的徹底失敗的幽靈消亡了。 天晴的時候,他到田野裡去,整天价地看書;天雨的時候,他不是在屋簷下自己的床上躺著,就在德尼的廚房裡,搬張椅子靠牆而坐,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幾個星期以來,他專心閱讀了無數象他一樣的普通人的故事,他們奮鬥,成功很少,失敗很多,從他們的生活中,他慢慢地預見到自己的前途。 在他腦子中掃轉的念頭:「我失敗了。我失敗了。我失敗了。」讓位於「現在該怎麼辦?最適合我幹的是什麼?世界上我的適當位置在哪兒?」在閱讀的每一本書裡,他都在尋找那個也許又一次能指引他生活的答案。 家裡來信對他的現狀表示不滿,他父親堅持認為他這種遊手好閒的生活,是在破壞一切正當的社會習俗。什麼時候他才會打算再找個工作,自力更生,成為社會有用的一員,對人類事業作出一份貢獻呢? 文森特自己也願意知道那個回答。 最後,他到達了閱讀的飽和點,再也無法拿起書本。在他思想出現潰亂後的幾個星期中,他的神志昏沉,對什麼都冷若冰霜。後來,他轉向文學來激起感情,成功了。現在他差不多完全復原,聚積了幾個月的思想苦悶的洪流,洶湧澎湃,把他捲入了痛苦和失望的漩渦。他所獲得的精神上的預測,看來對他毫無益處。 他下降到生活的低點,他知道這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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