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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因此,令基辛格吃驚的是,薩達特毫不含糊地接受了達揚建議的以色列的前沿線。他所不同意的是達揚計劃只允許埃及在運河以東保留兩個營,他認為這是對佔領那一地區的軍隊的侮辱。他要保留10個營和一些坦克。但薩達特將接受基辛格所能爭取到的任何數目——當然,基辛格要全力以赴。

  在耶路撒冷,基辛格面對的是他的哈佛大學的學生、親密朋友伊加爾·阿隆領導的談判小組。這位以色列副總理希望基辛格跟薩達特還價還到5至6個營。令人稱奇的是,阿隆和薩達特跟基辛格說話時好像都把他當做自己一方的代表。

  「6個營是不可能的。」基辛格說。

  「如果他們堅持10個營,我們堅持6個營,也許8個吧。」阿隆說。

  基辛格提醒阿隆,把一個小一點的數目放在妥協的前面是愚蠢的。

  如果以色列能接受8個營,就說8個好了。「如果這件事拖得太久的話」,基辛格警告道,「他(薩達特)的顧問會轉而反對它的。」

  薩達特接受了這個數目。但他不願意跟以色列——埃及未承認的國家一塊舉行協議簽字儀式。基辛格出了個主意:埃及、以色列分別把協議條款寫進給美國的信中,由美國向雙方出示一封包含「美國建議」的信讓他們簽字。這種形式很繁瑣,但行得通。

  當基辛格帶著幾乎是最後協議的文本來到薩達特處,薩達特未加思索地決定口授一封信給以色列總理果爾達·梅厄,這使得他成為第一個跟以色列建立直接聯繫的埃及現代領導人。

  「當我談到和平的時候,我是言出必行。」薩達特在給梅厄的信中寫道,「我們過去從未進行過聯絡。我們現在有基辛格博士幫忙,我們可以通過他進行對話。」

  果爾達·梅厄正患有嚴重的帶狀皰疹,一星期沒有出家門。當基辛格到達以色列時,那裡下著10年來最大的一場暴雪。基辛格靠軍車開道才抵達梅厄的住宅。他給她念了薩達特的信。

  「這是件好事」,她簡潔地說,「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隨後,她寫了封回信,在信中除了表達她的和平願望外,還高度讚揚了基辛格。

  「很幸運,我們擁有我們共同信任的基辛格,他隨時準備為和平事業貢獻自己的聰明才智。」

  脫離接觸協定的最後幾項已被接受。協定將由埃及、以色列軍隊司令在101公里處簽字。基辛格已回到薩達特的夏天住處阿斯旺,薩達特剛剛讀完梅厄的信,一個助理走進來說簽字儀式已經完畢。「我要脫掉軍服」,薩達特宣佈,「除了慶祝儀式我再也不會穿它了。告訴她這就是我的答覆。」

  那天下午,尼克松在白宮新聞發佈會上宣佈了這個協議,這總算使他從國內的痛苦深淵中抬起頭喘口氣,儘管大部分榮譽仍舊歸在基辛格的名下,據民意測驗結果,85%的美國人認為基辛格幹得不錯,自從有這項民意測驗以來,沒有一個政府官員得到過如此高的讚揚。兩家以色列報紙在頭版把他描繪成和平天使;埃及出現大型的群眾歡慶場面;在敘利亞,公眾的仇視情緒已轉變成一種秘密願望:希望他們的國家列入基辛格下一個議事日程安排之中。

  只有從莫斯科傳來了一片指責聲。在一份給尼克松的正式公函中,勃列日涅夫抱怨美國無視過去達成的諒解,即美國在處理中東問題時應與蘇聯聯合行動。對基辛格來說,這個哀傷的指責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祝賀。

  基辛格在中東外交中採取的不是他所欣賞的一步到位的方法。他看不出有什麼必要或有什麼可能達成解決像巴勒斯坦問題這種基本爭端的全面中東協議。他認為最好的方法是哄以色列退出被佔領土地,勸誘阿拉伯人接受以色列及它確保邊境安全的權利。就這樣,他靠這種一步一步的談判方式取得了他想得到的結果。

  與那種客觀估量國家利益的外交方式不同的是,基辛格在中東充分利用他與政治家的友誼來達到談判目的。「他建立了一種私人關係」,以色列原國防部長伊紮克·拉賓說,「一種很親密的關係,迫使別人為他幫忙。」

  這在中東是很適用的,因為阿拉伯世界的生意心態除了好討價還價之外,就是喜歡套交情,彼此建立信任感,基辛格也不例外。他尤其欣賞這種在討價還價中發展起來的友誼。「他骨子裡是個希伯來人。」一位研究中東的學者說。

  他發展的最重要的私交也是最出乎意料的,是和埃及總統薩達特的關係。基辛格常常用一種肅然起敬的口氣把薩達特說成是「先知」。除了周恩來,沒有一個他接觸的國家領導人在他心目中留下如此深的敬意,激起如此濃厚的感情。

  有一次,薩達特把他領到別墅的熱帶花園裡,在一顆芒果樹下,薩達特親了他。「你不僅是我的朋友」,薩達特說,「你是我的兄弟。」

  吃了一驚的基辛格隨後告訴記者,「以色列人沒有得到更好的待遇是因為他們沒有親我。」

  基辛格與果爾達·梅厄的關係則是很折磨人的,就像一位意志堅強的猶太母親和她飛黃騰達的不孝之子之間的關係。「果爾達是不是恨我?」基辛格常常問大使迪尼茨和其他人。「不會的。」他們向他保證,但他們也承認關係頗有一觸即發之勢。

  儘管果爾達一會兒叫基辛格氣得發瘋,一會兒叫他垂頭喪氣,基辛格對她還是懷有感情的,因為他理解她對她的每一個公民的生命安全所懷有的關切之情,因為他理解她對以色列的生存所持有的獻身精神。對這一點,作為猶太人的他決不會置身事外。

  1974年梅厄最後的官方舉動是為基辛格舉辦了一個招待會。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中,基辛格狠狠地親了梅厄一下,這個吻比他給與薩達特和從薩達特那兒得到的要大得多。「我知道」,她說,「你從不親女人。」

  基辛格與伊加爾·阿隆,以色列副總理、以方主要談判代表的關係既親密又緊張。基辛格對他懷有深厚的感情,基辛格曾試圖跟埃及外交部長伊斯梅爾·法赫米套近乎,但卻沒有成功。「他假裝是和平締造者和調解人,實際上總是在為以色列謀取利益」,法赫米後來談到基辛格時說,「考慮到他自己是個猶太人,這一點也不奇怪。」

  法赫米最厭惡的是基辛格的兩面派行為。「他總是咒駡以色列人,常常取笑以色列領袖來使我們相信他是我們這一邊的,並以此來掩蓋他的偏心眼,」他說,「不幸的是,只有薩達特吃他這一套。」

  好多跟基辛格打過交道的人都指責他口是心非。基辛格確實是個很狡猾的人,他善於用自己的話、行為、玩笑、風格去迎合他的談話者。

  在敘利亞,他譏諷地稱果爾達·梅厄為「以色列小姐」;在以色列,他拿阿薩德開粗俗的玩笑,還模仿沙特阿拉伯國王如何就共產主義和猶太主義之間的聯繫大放厥詞。

  但基辛格的狡猾還在於他避開赤裸裸的兩面派行為。他用詞很講究,從不撒謊,只是掩蓋一些真相,使人產生誤解。「但這不能算是欺詐行為。」他過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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