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實·回憶錄 > 回顧-越戰的悲劇與教訓 | 上頁 下頁
一一一


  人們總是事後比事前聰明。這一格言在時間的走廊裡,在許多人身上、許多種情況下和許多時代中不斷迴響。人無完人,我們也難免會犯錯誤。我不得不帶著痛苦和沉重的心情坦白承認,這個格言同樣適於我和與越南有關的一代美國領導人。雖然我們希望去做正確的事情。也相信我們正在做正確的事情,但根據我的判斷,事後證明我們錯了。我們過高估計了失去越南對西方安全的影響,此外,在最終的決策中,我們沒能堅持這樣一個基本的原則:如果南越能夠得到拯救,那必須由他們自己來贏得戰爭。從這一基點的迷失,使我們在一個先天不穩的基礎上,不斷地進行更大規模的行動,然而,外部的軍事力量不能取代其政治秩序和政治穩定,這些只能靠其人民自己來建造。

  最後,我們還必須面對那些在越南戰爭中永不會歸來的美國人的命運。我們不明智的捲入是否抵消了他們的努力和犧牲?我不這樣認為,他們並沒有參與決策,但卻響應了祖國的召喚,為了祖國的利益走上了艱難之路。他們為祖國及其理想捨棄了自己的生命。我們在越南的失誤並不能掩蓋他們的祟高犧牲,這種犧牲使所有活著的人景仰。讓我們從他們的犧牲中得到領悟,只有這樣,才能表達我們衷心的敬意。

  當我結束這本書時,我想起拉迪亞德·吉卜林《宮殿》一詩中的幾句話,我在大約六十年前第一次讀到了這首詩。拉迪亞德·吉卜林的詩句對我的一生都具有極大的意義,今天它們仍不斷縈繞在我心頭:我曾是一個國王,一個瓦匠——一個公認的能手,技藝精良。

  我清理了我的土地來建一座宮殿,如同一位國王要建造的那樣。

  命運驅使我向下挖掘,在淤泥中,現出了一座宮殿的殘垣。

  就像一位國王曾建造的那樣。

  這座宮殿沒有設計上的才思,又無時尚值得效仿。

  這裡或那裡,殘留的基石無目的地散處在地上,石匠在每一塊石頭上,都粗陋歪斜地刻著:「在我之後,會有一個建築者,告訴他,我也曾聲名遠揚」。

  我飛快地修整了地基,在那裡豎起了我精心設計的宮殿的廳堂。

  我敲下斷壁的磚石,雕刻琢磨,重新裝上。

  我磨碎石塊,燒成石灰,在地上鋪撒。

  在那個已失勢的亡靈的遺贈中,我隨意取捨,心花怒放。

  我不無得意地嘲笑那廢墟,然而,當我打碎石方,在被拆毀的地基上,我讀出了那建造者心中的詩行,我似乎看到他正在站起來抗辯,我明白了,他建造的宮殿映出了他追求的夢想。

  我曾是一個國王,一個瓦匠——我的事業正如日中天,無比輝煌,在黑暗中我聽到一句話,人們低語著將我喚到一旁,他們說,「不能停下」,他們又說,「你的表演已該收潮。

  「你的宮殿會像其他人的一樣矗立在那裡——後來的國王將用它建造新的宮牆」。

  我取回我的瓦片、錠盤和支架,從溝渠中喚回我的工匠,我把我建造的一切拋給了無信仰年代的信仰。

  我只在木架上刻著,我只在石塊上刻著:「在我之後,會有一個建築者,告訴他,我也曾聲名遠揚」。

  每個人的一生中幾乎都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夢想和無法達到的目標。我當然也是如此。時至今日,一個世紀的流血衝突即將結束,我們有幸得到機會用新的觀念來看待未來。冷戰已經結束,在我們面前擺著越南的教訓——它們能夠被吸取被應用。我們應該更清楚地看到,一個由數以千計核武器武裝的世界所存在的危險,並且,我們可以採取行動來避免核災難。我們對一個多邊機構在減少和緩和國內國際爭端方面的潛力和局限,有了更清醒的認識。那麼,我們是否有理由相信二十一世紀雖然不會是一個平靜的世紀,但在這個世紀裡,再也不會目睹另外的一億六千萬人被戰爭殺害呢?當然這肯定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希望,也不僅僅是我的夢想,而是我們堅定的目標。一些人會認為這種斷言太天真、太簡單,是堂吉訶德式的理想主義言論。但是作為人,作為一個擁有影響世界事務能力的大國的公民,如果我們不竭盡全力,我們又怎麼能得到和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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