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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現在情況越來越緊張,隨時都有可能出現不可收拾的局面。甘地從旁遮普回來的第二天,蒙巴頓會晤了他,請他立即趕往加爾各答,用他個人的威望和非暴力學說,去遏制那裡即將發生的屠殺。因為那裡人口稠密,且已形成恐怖事件的慣性,目前已處在火山即將爆發的時刻。蒙巴頓說:「在旁遮普我們有軍隊可以控制住局面。但是加爾各答如果發生騷亂,我們將處境危艱,對此我感到束手無策。那裡雖然駐紮了一個旅的軍隊,但是實在沒有其他部隊可作增援。如果真的一亂,這座城市就會化為灰燼。」

  甘地說:「我早就預料到,一旦印度分治,災難就會發生。這正是你對真納妥協讓步的結果。」

  蒙巴頓說:「也許是。但是現在不要再說這些了。只要你一去,我想就是那一個旅的軍隊的援軍。」

  本來甘地這一次無意到加爾各答去。他原計劃在印度獨立日子裡,進行祈禱紡線,並在年初獨自行走到到過的孟加拉南部的諾阿卡利縣去絕食,以進一步安撫那兒仍在惶恐不安的人們。

  就在這時,賽義德·蘇拉瓦爾蒂也來請求甘地前往加爾各答挽救緊張局勢。蘇拉瓦爾蒂與甘地的觀點從來都是水火不相容的,而且此人是典型的政客,道德敗壞,為人虛偽,貪財如命。47歲的蘇拉瓦爾蒂衣裝講究,總是穿著鱷魚皮鞋,經常在加爾各答城內與酒吧舞女或青樓女子鬼混;一日三餐都必須有佳餚珍饌,經常惹是生非。1946年8月,加爾各答發生洗劫屠殺事件,他就是直接責任人。「直接行動日」那天,他以孟加拉省首相名義,宣佈全城放假一天,阻止警察維持秩序,秘密鼓動穆斯林極端分子行動。他雙手沾滿了人民的鮮血。甘地對他的行為多次進行過批評。他今天苦苦要求甘地,這與他過去的向來趾高氣昂的氣質形成鮮明的跌差。他心裡懼怕印度教徒報復。但是他卻這樣說:「穆斯林與印度教徒一樣,同樣需要你,你經常宣稱,你既屬￿穆斯林,也屬￿印度教徒。」

  甘地向來豁達大度、胸懷寬廣。看到蘇拉瓦爾蒂確實有懇求之意,想到那裡的確需要自己的力量,便答應了。但是他提出兩個附加條件,如果蘇拉瓦爾蒂答應,他便即刻動身。條件為:一是蘇拉瓦爾蒂代表穆斯林必須做出承諾,保證在諾阿卡利縣境內的印度居民的生命安全。如果有一名印度教徒遭殺害,甘地便絕食至死;第二,蘇拉瓦爾蒂必須日日夜夜與甘地住在一起,不帶任何保鏢和武器,生活在貧民窟內,兩人以生命作抵押,換取穩定。

  甘地到達諾阿卡利已是8月13日下午。甘地挑了一座屬￿一位老年穆斯林婦女的房子居住下來,該屋的主人是在去年流血事件中被印度教徒所殺。

  房子一年沒有人管,塵灰寸厚,蜘蛛網佈滿空間,滿屋臭氣撲鼻,老鼠和蟑螂隨意爬耍。周圍到處是火冒三丈的印度教青年晃動。有人還當面指責他,去年印度教徒慘遭殺害時,甘地則不見人影,沒有趕來保護他們,而現在他居然要來保護穆斯林,簡直豈有此理。面對危險,甘地平靜地對待一切。傍晚,有幾名印度教青年站在室外大喊:「甘地,你是叛徒!要保護印度教徒,不要保護穆斯林!甘地滾回去!」喊了一陣,便開始用石頭砸窗戶。甘地乾脆把門打開,站在門口,面對那些敵視的青年。憤怒的青年一下子呆住了。

  他告訴他們此行的目的,闡述印度教徒與穆斯林和睦的重要和非暴力的真理力量。他說:「我是為捍衛印度教,也是為捍衛穆斯林而來的。我求你們保護我。你完全有權反對我,如果願意這樣做的話。我的一生就要結束了,我沒有多少日子好過了。但是與其看著你們陷於瘋狂之中,還不如我馬上死去。」接著他告訴大家,他到此地是得到了當地穆斯林領袖的承諾才來的,現在我們印度教徒也要有所承諾,如果誰要挑起事端或動武,我就死在誰面前。

  他提高聲音說:「我先是印度教徒,血管裡流的是印度教徒的血,我怎麼會是印度教的叛徒呢?」他那面對拿著石頭的青年時的鎮定和從容,他那句句在理的解釋,使一場仇恨的風波立即就平息下來。沒有想到,他的出面不僅平息了一場風暴,而且突然間就出現了感人的宗教和解場面。頃刻間,大街小巷以及甘地的住地附近,印度教徒與穆斯林歡聚一起,載歌載舞,相互擁抱,共同慶祝獨立日。有位孟加拉人親眼目睹了這種由仇恨突然轉為友愛的過程,他將此描述成「或許是我一生中難見到的奇跡」。

  明天就是獨立日。從昨天到今天,印度政府包括尼赫魯曾連續三次派人專程趕往加爾各答邀請聖雄,希望獨立日那天,能在廣播中向全國發表祝詞。

  他們試圖使他相信,大喜日子,人民如果聽不到甘地的聲音,將是很不好的事情。甘地粗暴地回答說:「沒有任何祝詞,如果有害的話,就讓他有害好了!」英國廣播公司也向甘地提出了這個要求,同樣遭到斷然拒絕。他說:

  「你們一定忘了我會講英語。」這位平常仁慈、幽默、和藹、大慈大悲、忍耐性特別強的人,此時卻顯得判若兩人,斯文掃地,可見,他不像別人對獨立日那樣興奮激動。這一天,禁食一天。坐在家裡接待了好幾批印度教徒代表團,向他們解釋他在加爾各答提出的非暴力契約的性質,希望大家弘揚博愛的精神。

  下午五點整,甘地在摩奴等的攙扶下,走到院內,與等在那裡的一萬多名群眾一起進行晚祈禱。在爭取自由的鬥爭中,他要求印度人每天晚上作一次祈禱。這個習慣已經形成了,他的指示得到了認真的貫徹。在這種場合下,他走到哪裡,就與哪裡的教徒一起祈禱。晚祈禱,幾十年來成了甘地非暴力運動聯繫群眾的紐帶。

  今晚是具有特殊意義的祈禱,因為它是英國佔領下的最後一次祈禱。甘地面對著黑壓壓的人群,說:「從明天起,我們將擺脫大不列顛的桎梏,但是從今日子夜起,印度將分為兩部分。明天是喜慶的日子,也是痛苦的日子。」

  接著,他又想起了自己的使命,繼續說:

  「如果加爾各答恢復理智,維護手足之情,那麼整個印度也許就得救了。但是,如果兄弟殘殺的戰火蔓延到全國,我們剛剛獲得的自由不復存在。」

  這位印度自由的締造者,告訴大家,他本人不參加印度獨立慶祝活動。

  他希望大家在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一天,同他一樣,「為印度的解放齋戒,祈禱,並且儘量多抽絲紡線,因為,珍愛的紡車最有能力把國家從災難中解放出來」。他在「紡車」這個詞上停頓了一下,加重了一點語氣。他對國大党領袖們把他的紡車從旗幟上拿下來耿耿於懷。

  淩晨兩點,聖雄與摩奴從一張草席上爬起。他要開始背誦《薄伽梵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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