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經濟騰飛路 | 上頁 下頁
八二


  威爾遜後來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一個接一個,每個非洲領袖都想證明自己比鄰居更有非洲精神,內容聽起來振振有詞,但未免重複。從亞洲到塞浦路斯到加勒比海諸島,譴責的言辭大同小異。然後,新加坡的李光耀講話了——沒有預備,即席發揮,歷時大約40分鐘的演講精湛之至,在我所出席的共和聯邦會議上,甚少有演講能達到那種水準。」

  出席拉各斯會議讓我和威爾遜的友誼得到鞏固。我助了非洲人民一臂之力,又無損於英國。威爾遜在會議室外向我道賀時說,希望看到我出席其他共和聯邦會議。他需要一個人來對付那些性格刁鑽,講話又冗長又尖刻的領袖。兩天后,會議在委任了兩個委員會後休會。兩個委員會將負責檢討制裁效用,以及研究贊比亞需要共和聯邦給予什麼樣的特別幫助。

  我們啟程到下一站加納首都阿克拉時,機場沿途的保安更加森嚴。自四天前抵達此地以來,拉各斯的緊張氣氛已進一步升溫。抵達阿克拉三天后,東道主告訴我們,拉各斯發生了血腥政變。阿布巴卡爾總理遭暗殺,費斯圖斯酋長也難逃劫數。帶頭發動兵變的是尼日利亞東部伊博族的一名陸軍少校。尼日利亞東部當時正在勘探石油。許多來自北方的豪薩族穆斯林在政變中喪命。發動兵變的少校說,他「要剷除腐敗和貪污的部長和政黨」。阿吉伊。伊龍西少將在這次政變中當權,但是在這之後還發生了另外多起政變。

  加納總統誇梅。恩克魯瑪聽到消息後沒有雀躍歡呼。他自己在兩年前也幾乎喪命,那是我在1964年1月訪問他之前不久發生的事情。到1966年,有「奧薩蓋福」(「救星」之意)之稱的恩克魯瑪元氣已經完全恢復,他設晚宴招待我,出席者有他的一些高級部長,還有在恩克魯瑪完成學業的大學裡擔任校長的一名年輕人。這個富有才華的年輕人叫做亞伯拉罕,年齡不過30歲上下,是牛津大學古典文學系的一等畢業生,也是全靈學院的研究生。恩克魯瑪非常以他為榮,我也驚歎於他的才氣。但是我覺得奇怪,一個那麼依賴農業為生的國家,為何把它最聰明、最優秀的人才送去攻讀古典語文研究——拉丁語和古希臘語。

  抵達阿克拉後,上機來迎接我的是總統事務部長克羅博。埃杜塞。他是個臭名遠揚的貪官,曾經給自己購置一個黃金打造的床架而讓國際報章大事報道。恩克魯瑪把他的職務局限於政府款待事務,藉以平息醜聞。我抵達阿克拉的第二晚,他帶我到當地一家夜總會,並驕傲地表示自己是老闆,所有到過這裡的貴賓都盡興而歸。

  我們乘車到上沃爾特水庫,用了大約3個小時,車隊一路上由一輛安裝了揚聲器的車子帶頭。揚聲器播出帶有非洲強勁節拍的歌曲:以英文演唱的歌詞一再重複「工作真美妙」。走路搖搖晃晃在學步的孩童總會從路旁的小屋子裡冒出來,他們一面自然地隨著節奏搖擺,一面朝馬路邊走來向我們招手。他們如此輕巧柔軟,令我讚歎不已。

  加納政府有一艘完全從邁阿密組裝進口的漂亮遊艇,我是第二個在遊艇上受到招待的客人。他們告訴我,遊艇由鐵路運到湖畔下水。在艇上陪同我們的有克羅博和加納外交部長亞曆克斯。奎森。薩基。後者受過高深教育,談吐文雅。我們暢遊湖上,在甲板上享用著雞尾酒和開胃小點。這時,拉賈拉南問克羅博他那一身漂亮的非洲狩獵裝是誰縫製的。克羅博回答:「我在庫馬西的裁縫店為我縫製的。找一天你非得去看看,我替你做一套跟我一模一樣的套裝。」

  然後,他談到自己在其他方面的活動。他原來是一個每週賺取30先令(4美元)的郵政書記,現在,他有兩個兒子在瑞士日內瓦留學。他說,男兒要有鴻圖大志。奎森。薩基是個有內涵的人,曾經擔任聯合國大會主席。他看起來很不開心,很不自在。他很努力地嘗試把話題從克羅博身上引開去,但克羅博並不準備罷休。他講了一個又一個令人捧腹大笑的故事,把我們逗得合不攏嘴。我在想,這兩個國家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它們當時是非洲最明亮的曙光,兩個最早爭取到獨立的國家——加納在1957年,尼日利亞緊跟著。

  一個月後,2月24日,正當恩克魯瑪在中國北京受到Z響禮炮迎接之際,阿克拉發生軍人政變。軍人領袖逮捕恩克魯瑪的政府要員,與此同時,人們在街上欣然起舞。奎森。薩基和克羅博當時和恩克魯瑪一起在北京。他們回到阿克拉後受到保護性拘留。我為加納人民擔心並非毫無根據。儘管他們有收穫甚豐的可可園和金礦,還有能夠發出巨大能量的上沃爾特水庫,加納經濟卻陷入萬劫不復之地,至今仍恢復不了早在1957年獨立時所呈現的那一片光明景象。

  入眼的新聞報道挑起我的愁緒。我再也沒去過加納。20年後,進入80年代,奎森。薩基在新加坡看到我。在無數政變中,他有一次被捕,後來獲釋。他想以信貸方式代表尼日利亞政府向新加坡購買棕油。他們保證在大選結束後付款。我說,那是私人交易,他必須以私人身分取得協議。他利用自己和非洲鄰國領袖伯聯繫謀生。他說,加納的局勢亂七八糟。我問起那個精明的年輕大學校長亞伯拉罕。奎森。薩基告訴我,他已經進入加利福尼亞一所修道院。我覺得難過。如果連他們最精明、最優秀的人才都放棄鬥爭,選擇逃避到修道院裡,而且是在加州,並不是在非洲,他們重建家園的道路將是漫長而且崎嶇的。

  §對於非洲前景不樂觀

  我對非洲的前景不感樂觀。1957年獨立後,不到十年光景,尼日利亞已發生過政變,加納則政變失敗。我覺得他們對部落的忠誠比他們的國民認同感更強烈。特別是尼日利亞,北方的豪薩族穆斯林和南方的基督教徒和異教徒之間,存在著嚴重的歧見。同馬來西亞的情況一樣,英國人把權力交給了穆斯林,尤其是軍隊和警隊的權力。加納沒有這種南北分裂的局面,問題沒那麼尖銳,但部落分歧仍然很明顯。加納不像印度,他們沒有機會接受多年的訓練和指導,學習現代政府的施政方法和紀律。

  下一次開會在倫敦,日期是1966年9月。我在會上認識了許多沒有參加拉各斯特別會議的總理。在倫敦的兩個星期,我鞏固了新加坡在英國民眾當中的地位,以及維持我同威爾遜及其主要部長之間本來就不錯的關係,同時也和保守黨領袖保持聯繫。

  羅得西亞再度成為整個會議的中心課題(每次會議都不例外,直到1979年在盧薩卡會議上得到解決為止)。非洲領袖們對羅得西亞的非洲同胞感情很深,與此同時也希望在自己人民當中建立起非洲人的威信。何況,把焦點集中在羅得西亞單方面宣佈獨立的問題上,能使他們的人民暫時忘卻自己國內急如燃眉的經濟和社會難題。到那時為止,加拿大的萊斯特。皮爾遜是白人領袖裡思想最開明的一個,對非洲人民的奮鬥事業和不幸人士皆有惻隱之心。

  我談到東南亞的問題。我說越南的問題是兩個不同思想體系的衝突,雙方誰也不肯讓步,深知哪一方屈服就會喪失整個地區。我指出,澳大利亞和新西蘭部隊到南越去,並不是純粹為了捍衛民主和越南的自由:他們也在保護自己的戰略利益。澳大利亞總理哈羅德。霍爾特這時表現得不太自在,但是很快就恢復常態。我補充說,他們的利益包含了我的生存,霍爾特便接受了我的論點。我採取獨立的立場,這樣才能建立我自己的信譽,不被別人當成是英國、澳大利亞或新西蘭的傀儡。新加坡當時還在英澳新軍的保衛下。我毫不諱言地說,如果美國撤軍,對本區域所有的國家,包括新加坡,將是一場災難。儘管非洲領袖一般反對美國的干預行動,但是我的遣詞造句使大家都容易接受我。

  威爾遜曾提議在倫敦和一個共和聯邦成員國輪流舉辦兩年一屆的會議。他極力主張下一屆會議在新加坡召開,其他領袖都贊成,我也樂意充當會議的東道主。有機會讓新加坡成為全世界的焦點,對我們的國家有益。以兩年的時間籌備,我們可借助這場盛會贏得世人對新加坡的認可——承認新加坡是第三世界裡的一個綠洲,它的辦事效率高,而且行事理智。

  我們的共和聯邦客人在1971年1月抵達蒼翠整潔的新加坡,得到友善、熱情、高效率和彬彬有禮的服務。酒店、商店、的士、餐館等等都表現出最好的一面,一切顯得有條不紊。被拘留的親共政治人士的家屬,在會議地點職工總會大會堂外面舉行反政府示威。警方以低調方式把他們驅散,英國報界卻隱約傳來不贊許的批評聲音。他們認為應該讓示威活動繼續下去,負責代表團安全的警官卻不以為然。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