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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17、泰菲與文萊

  新馬分家後,奧瑪爵士有一次來到新加坡訪問。給了我一個燦爛的笑容,小鬍子抽動著,眼珠子閃爍著,他對我說:「你們現在跟文萊沒兩樣,對你們來說可是件好事。」說得沒錯,新文確實有某些相似的地方:同是彈丸小國,四周卻都圍繞著大國。我並不貪圖蘇丹的財富,也從未向他借過錢,只在他問起的時候提供意見和看法,因此深得他的信任。

  對泰國人的最初印象,是50年代往來倫敦在曼￿過境時,點點滴滴得來的。之後於1962年和1963年隨東姑到海外訪問時,泰國外交事務官員的素質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泰國外交部招攬全國最精明傑出的人才,他們都是留學英國、歐洲和拉丁美洲的大學生。外交服務在泰國是一種光榮而高尚的職業,不但收入高,而且能頻頻周遊列國,在旅遊機會稀有的年代,它益發叫人嚮往。相比之下,主管國內事務的行政人員,在素質上就遠遠不如外交官員。泰國也確實需要最傑出的人才擔任外交官,才足以抵禦在緬甸的英國人和在中南半島的法國人的兩面夾攻。泰國是東南亞惟一不曾受過殖民主義強權統治的國家。

  1966年,我在曼￿同泰國首相他依。吉滴卡宗陸軍元帥見面。他非常支持美國介入越南。可是到了1973年1月,他卻對我說,相信長久下去,美國全面撤出中南半島將是一個無可避免的結局。他希望看到本區域能夠團結起來,把南北越、老撾和柬埔寨等中南半島國家以及緬甸,全吸收到東盟當中——但是北越必須真正停火才行。

  他依不是一個複雜的人,對朋友對盟國都忠心耿耿。他把我當做朋友,彼此可以自由坦誠地交換意見。由於泰國曾大力支持美國,甚至提供龐大的空軍基地供美國部隊使用,讓美軍能夠轟炸北越,因此他憂心忡忡——北越所採取的敵對和報復的態度。是不容掉以輕心的。他感歎說,美國人把一隻手縛在背後,用單手作戰;他們只是一味向北越進行空襲。在南越則打防禦戰,這根本是個贏不了的戰術。他們只求不吃敗仗就算了。由此可見泰國人正在根據全新的現實情況進行調整。

  同年10月,曼￿爆發大規模示威,要求制定更民主的憲法,結果迫使他依投奔美國。他們夫婦倆住在波士頓一座公寓裡。生活一點也不愉快。家鄉的熱帶氣候、親友。尤其是辛辣的泰國美食,都叫他們思鄉心切。

  1974年12月,他依在沒有通知當局的情況下悄悄飛回曼￿。泰國政府要把他送回美國,但他拒絕離開,除非政府准許他帶著年邁病危的父親,到一個距離泰國要比美國近的地方。我答應泰國政府的要求,讓他依到新加坡居留,條件是在居留期間他不得參與任何政治活動。我的想法是,如果新加坡也能像歐洲的瑞士那樣,變成一個中立的庇護所,那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一天晚上,我邀請他依夫婦和跟隨他們一起到波士頓生活的女兒女婿共進晚餐。他憶述了那一段被放逐到陌生寒冷的新英格蘭的痛苦日於,怎麼深感孤立無助,又怎麼因為泰國咖哩散發刺鼻辛辣的氣味而惹得左鄰右舍怨聲四起。在新加坡,探訪他的親戚朋友絡繹不絕,他對這裡的生活方式也感到比較熟悉親切。只不過泰國政府仍然嚴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以防他跟來訪的泰國客人趁機策劃政治活動。

  兩年後他依披著一身袈裟返回曼￿,他公開宣佈自己將遁入空門潛修,並受到一些泰國皇室成員的迎接。時過境遷,時代不同了,他依始終沒有重返政壇,但總算說服泰國政府,把大部分已經凍結或沒收的財產歸還給他。這就是泰國人的處事方武。只要還有妥協的餘地,就絕不趕盡殺絕。得饒人處且饒人是佛教的精義。

  在這之前,泰國在1975年舉行了大選,傳統的君主主義者克立。巴莫當選首相。在他領導的聯合政府裡,他所屬的社會行動黨只占了議會140個議席中的18個。泰國需要他去應付北越即將戰勝南越的局面。我覺得他精明,達觀,善濾,不過有時候卻顯得輕浮。他能言善道,動作和表情豐富,可從來沒有讓我感覺到他真的有志於政治。他曾經在好萊塢電影《沉默的美國人》裡扮演首相的角色。離了婚,住在曼￿市中心一棟富麗堂皇、樣式古老的泰式袖木大房子裡。我曾受邀到他府上享用露天晚餐。

  但是身為一名決策領導者,克立卻使我忐忑不安。紅色高棉攻下金邊一個星期後,1975年4月17日,也就是西貢陷落的兩個星期前,我到曼￿去見他。對泰國的立場他說得不多。新加坡駐泰國大使在泰國長大,對當地的領袖和文化都有深人的瞭解,他認為泰國仍在探索新的外交政策。我這一次的訪問正值泰國最緊張的時刻。克立說美國基地應該會在一年內撤走。他對美國不再有信心,他們的存在起不了阻嚇作用,反倒像個「靶子」成了眾矢之的,這使泰國的處境更危險更尷尬。我說我們不該就此認定美國已不成氣候,美國國會必定將因形勢使然而改變態度。新加坡的看法是,只要美國第七艦隊還留駐本區域,我們同中國和蘇聯的交往就自在得多。否則,蘇聯的影響力必定席捲整個區域。當蘇聯要求新加坡准許他們在一個外島儲存燃油,以供蘇聯漁船使用時,我們請對方向設在新加坡的美國石油公司買油。如果第七艦隊撤走的話,我們不可能這麼回答。

  克立在7月初訪問北京後兩個星期到新加坡來。之前他曾經在曼￿見過北越代表團。他指出「骨牌理論」在法屬中南半島得到印證,如今北越要進一步成為整個中南半島的統治者。我問他為什麼河內廣播電臺在越南政府準備向泰國表示友善之際,反而對泰國充滿敵意。克立回答說越南想以脅迫恐嚇的手段迫使泰國建交,他們要叫世界看到泰國已經恐慌了。克立描述了在曼￿同到訪的北越代表團領袖會面的情形:這名北越領袖看起來並不傲慢,口口聲聲說「不計前嫌」,還在會面時熱情地擁抱他。克立說自己「在擁抱中不寒而慄」。他們的笑容透著寒意,人齊坐在小房間裡時,氣氛驟然變得冷淡。代表團首領顯得輕鬆自在其他4人就只是直挺挺地坐著。他們堅決要求泰國歸還西貢陷落前夕,由越南飛人泰國的南越軍機。

  克立認為,我們(東盟)必須堅定不屈,充當「中南半島國家的老大哥」,不時給予援助,使他們不致挨餓。東盟必須顯示它富裕、有力量和團結一致,偶爾邀請中南半島國家一起參加歌舞節日。克立對北越的看法,在他於曼￿跟北越代表團會晤,特別是到北京訪問之後更加強烈。泰國人在國家主權受到威脅時,總能迅速機靈地設法捍衛自己。

  克立接著敘述周恩來告訴他的一番話,是關於我本人的:「我對他(指我)感到驚奇。他和我可是同一個血統,為什麼總是擔心中國會侵佔新加坡?他更大的問題是阻止中國的華僑返回新加坡。」我請克立轉告周恩來,對中國華僑返回新加坡或新加坡華人希望返回中國,甚至是中國佔領新加坡的問題,我從不感到擔心。新加坡對中國來說,不過是個彈丸之地,侵佔它可能引起的麻煩會是得不償失的。我所關注的是,中國在馬來亞和印尼共產黨成立紀念日發給他們的賀詞。這些賀詞在吉隆坡和雅加達激起強烈的反感和憎惡,我不希望因自己和周恩來有同樣的血統,而使這種情緒轉而針對我。我甚至反問,萬一新加坡同印尼發生衝突,難道中國會介入幫助新加坡?事後克立一時興起,竟向曼￿報刊披露了這段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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