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李光耀:風雨獨立路 | 上頁 下頁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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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番新天地 劍橋就在北海風可以吹到的平坦的沼澤地以南,比倫敦冷得多,也潮濕得多。1946年的冬季是50年來最寒冷的,也是最漫長的。儘管如此,在倫敦待過之後,劍橋是另一番天地。在戰爭剛結束的年代,這個地方上的集鎮寧靜安詳。車輛不多,腳踏車不少,私人汽車只有三幾輛,外加一些巴士和卡車。多數大學教師、學院研究生、導師、講師和教授都騎腳踏車,包括菲茨威廉學監本人和一個受人尊敬的、名叫溫菲爾德的在大學執教的律師。後者75歲左右,騎腳踏車動作還挺麻利。大學生活跟萊佛士學院差別不大。 我花8英鎊買了一輛腳踏車,二手的,還管用,但跟我1939年在新加坡買的漂亮的禮裡牌腳踏車自然不能相比。這是一輛設備十分簡單的腳踏車,20多年來由學生們一手轉一手地傳下來。車把前有個柳條籃子,用來放書籍、學生袍等東西。腳踏車沒有鏈罩,我跟大家一樣,騎的時候用夾子夾住褲管。這裡的生活叫人不滿意的地方有的是,可健康多了,也愉快多了——沒有煤煙,沒有塵埃,沒有喧鬧的車輛來往,沒有巴士,也沒有地鐵。我精神振奮了。 我很快就適應了新的生活方式。我騎腳踏車到處逛,下雨也不例外。買了件連帽粗呢風雪大衣,這是海軍部的剩餘物資。風帽既能保持頭部乾爽,又能撩到背後。雖然氈不如羊毛那麼暖和,但也頂事。三餐問題不大,自己不再煮了。菲茨威廉的食物還是以英國傳統方式烹調,談不上可口,但比較有營養,有足夠的碳水化合物和蛋白質。深海鱈魚和大比目魚都很老,不像我在新加坡吃慣的近海魚那麼好吃。完全沒有配菜。所有菜看都加鹽和胡椒,有如在「大不列顛號」一樣。不時會有奇特的葷菜,像鯨魚肉,腥得不得了,難以下嚥,還有罐燉野兔肉,這是英國佳餚,可我始終不喜歡。我在清潔潮濕的沼澤地騎腳踏車,吃得又不差。1952年回新加坡後,蒙蒂羅醫生替我用X光檢查肺部,他通知說我在英國讀書時期患過輕微的肺結核,幸好痊癒了,在X光片裡只顯現白色的一塊。無論如何,我還是為能到劍橋讀書而高興。留在倫敦的話肯定好不了。 為了鍛煉體魄,我決定參加划船俱樂部。最初不是坐船到河裡,而是在河邊練習劃槳,坐在一艘不動的練習艇裡,接受如何握槳,如何伸展身體往後拉以及把腳放在什麼地方的訓練。經過三星期每星期兩次的訓練之後,我便正式划船。第二個定期下河划船的日子,下午有暴風雪,我以為練習會取消便沒去,過後受到了嚴厲的責備。七個船員和舵手都到了,由於我缺席,湊不夠八個人,劃不成。我認定英國人必定是瘋了,於是放棄划船,離開俱樂部。從此騎腳踏車從宿舍到講堂聽課,聽完再騎到菲茨威廉用餐,借此鍛煉身體。 法律系第一年預備班學生人數大約只有30人,比倫敦的200人少得多。上大學的多數是前國民服役人員,他們獲得特許,讀兩年便能考取學位,不必三年,因此直接進入第二年。他們是跟我一起讀第二年。在這之前,我得讀第一年預備班,總共要讀三年。所以,第一年跟我在一起的英國學生是直接從中學來的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我當時已經23歲。還有幾個學生來自馬來亞,包括20歲的楊邦孝,他來自吉隆坡(90年代他擔任新加坡大法官)。我第一個學期沒上課,邦孝借筆記繪我。筆記寫得很工整,很全面,對我沒聽過的課做了很好的概要記錄。他的筆記是我求之不得的,因為劍橋課程標準所規定的科目跟我在倫敦第一年的課程不一樣。倫敦的水平更高,包括憲制法和契約法。劍橋要學生先瞭解歷史背景,所以必須修英國法律制度,這在律師考試裡是完全沒有關連的。對於羅馬法,倫敦和劍橋的重點也有所不同,但我應付過去了。我非這樣做不可。在大學的復活節假期裡,我拼命補完沒學過的功課,趕上了其他同學。到5月第一年淘汰考試舉行時,我已經準備得不錯了。 嚴冬過後是愉快的夏天。樹木蔥蔥郁鬱,劍橋煥發出新的光彩,學生都穿上顏色鮮豔的上衣,我心情也愉快得多。三個星期後的6月,考試成績在評議會揭曉時,我欣喜雀躍。我和另幾名學生考獲一等榮譽。我拍電報把好消息告訴父母。 學監只憑我過去的學業成績,就讓我直接進入第二學期,我為沒叫他失望感到高興。同學們都管學監叫比利·撤切爾。我在菲茨威廉停放腳踏車,準備進去吃午餐時,他看見我,停下來祝賀我。我可以感受到他十分滿意。1946年12月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告訴我:「李,當你到劍橋來,你是來參加一支特別的隊伍,就像參加近衛騎兵團,不只是參加軍隊而已。你得出人頭地。」我回答說會設法爭取一等榮譽。他嚴肅地望著我說:「李,拿不到可別失望。在牛津和劍橋,你需要有天才的火花,得與眾不同,才能獲得一等榮譽。」當劍橋的考官們認定我與眾不同時,我心中的石頭才放了下來。 §傳來最好的消息 我買了一輛二手摩托車,那是軍方剩餘的舊物資,樣子不怎麼好看,引擎卻不錯,花了我60英鎊。突然之間,我變得能夠快捷地來來去去。我到劍橋鄉下到處兜風,到那些坐巴士和火車到不了的地方觀光。遇到農民豎立告示牌招請工人來采櫻桃或草莓也歡迎其他人來買的地方,我會停車下來買。6月底芝寫信告訴我,她考到了一等文憑,現在大有希望贏得到英國讀法律的女皇獎學金。我有把握她會贏得獎學金。臨近7月底傳來了最好的消息。芝從新加坡拍來電報說,她獲得了女皇獎學金。但是在1947年10月開始的學年,殖民部找不到任何大學可以讓她就讀,她必須等到1948年。我開始動腦筋,看看如何能使她到劍橋來。 我去找菲茨威廉的主管書記巴雷特。他年近50,長得肥胖,既能幹又有經驗,來來去去的學生多的是,他都見過了。他知道學監喜歡我。我告訴他,一個新加坡女朋友很聰明,獲得到英國深造的最好的獎學金,想讀法律,不曉得怎樣才能在秋季學期開學前及時進人劍橋。他眨了眨眼對我說:「你知道學監跟格頓學院的女院長巴特勒小姐很熟,如果你能求學監跟巴特勒小姐說情,情形可能不一樣。」既然有這種可能,我當然高興。 離新學年開學只有兩個月。我要求見學監。他不但接見我,還願意幫忙。8月1日他寫信給巴特勒小姐,為了保險起見,也寫信給劍橋另一所女學院紐納姆學院的院長。兩邊都立即回信。紐納姆準備在1948年錄取。巴特勒小姐更積極,準備在1947年10月提供一個特別保留的學額,只要芝具備入學資格。撤切爾寫信繪我,把兩份答覆都附上。我趕到設在卡姆河畔銀街附近的考試委員會,告訴他們芝是在1936年參加劍橋高級文憑考試的。他們查出她考試成績優異,是當年名列第一的學生;我拿到了一份查核過的考試成績副本。 接著我寫信到格頓學院,要求見巴特勒小姐,她表示願意見我。8月6日早上,我依約見她。我告訴她,我的朋友柯小姐很聰明,比我還聰明,在萊佛士學院就讀期間曾多次排名第一,名次在我之上。我也說,我遲了一個學期才來劍橋,在第一年淘汰考試中考得一等成績,相信柯小姐也會一樣。巴特勒小姐戴眼鏡,頭髮銀白,有點富態,外貌慈祥,待人友善。一個華族青年讚揚自己的女朋友學業成績比自己好,把她給逗樂了,她很想知道這個女孩子是不是那麼出類拔萃。同一天我拍電報告訴芝:「格頓學院接受你入學。公函隨後就寄出。現在就做好準備吧。」 8月底芝在新加坡登上一艘運兵船。10月初,她終於抵達利物浦。我在碼頭上焦急地等待著。分離一整年之後再見到她,我興高采烈。我們立刻啟程,坐火車到倫敦。在倫敦,事前我已經向一個英國同學借來一輛莫裡斯·牛律牌汽車,我駕車載著芝到處觀光,甚至在當天帶她到布賴頓看鋪滿小石子的海灘。在倫敦逗留五天后,我把汽車還給同學,兩個人坐火車到了劍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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