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梵高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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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森特現在已是受委任的福音傳教士,他又找了一個大房子,作為他舉行集會的永久場所。有時下午他就召集一些還不夠年齡下礦井的小孩,教他們念書,給他們講一些最簡單的聖經故事。房子裡面很冷,他就隨一些礦工的妻子和小孩到矸石山上去撿煤,回來生火,然後佈道。他臉上和手上的皺紋裡經常沾滿了黑煤灰,感覺和礦工們沒有兩樣,礦工們對他也就有了一種親切感。 溫森特找了個機會和監工雅克一起下過馬卡塞礦井,到最下面一層,700米深處見到礦工德克魯克,他見到了最艱苦最原始最危險的礦工挖煤的一幕,裡面的空氣像火一樣燙,令人窒息,悶熱和粉塵讓溫森特感覺自己到了地獄。採煤工穿著又髒又黑的粗麻布衣裳幹活,他們雙膝跪在地上,後背抵著岩頂,朝能采到煤的那個角落揮動手中的鎬,一點一點地刨出煤來,他們就像受傷的動物一樣,氣喘吁吁地伸出又厚又幹的舌頭。溫森特覺得自己一分鐘都忍受不住裡面的酷熱和粉塵,而工人們還不得不幹這樣極重的體力勞動,而且不能停下來休息,更不能出來透口氣,因為湊不夠規定的煤車數,就拿不到幹一天活所應得的50分幣。 雅克還檢查了關係到礦工生死的木支柱,發現有些已經鬆動,會引起塌方,並且瓦斯氣味也越來越濃,很容易引起瓦斯爆炸,他大聲嚷嚷讓工人們停工,以便加固支柱和抽瓦斯,但是工人們不幹,他們氣憤地說如果停工就沒有工錢,讓石頭砸死和瓦斯燒死與餓死沒有兩樣,雅克無話可說了。溫森特終於受不了上了地面,他滿臉漆黑,頭腦昏昏沉沉,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惡夢。事實上,德克魯克他們以及那些八九的小男孩、小女孩們每天都要在這地獄般的礦井裡幹13個小時的苦力,而溫森特只不過下去幾個小時而已。 他上山回到丹尼斯家裡,烘烤麵包的廚房又暖和又舒適。他吃罷美味的午餐,又洗了個熱水澡,上樓來到自己房間,看到自己寬大舒適整潔的床以及牆上掛著的世界各國偉大藝術大師的作品畫片,確實賞心悅目。他又打開衣櫃清點著一排排的襯衣、內衣、襪子和背心。他走近大衣櫃,看到自己的幾雙鞋,以及掛在裡面的暖和大衣和成套的禮服。忽然想到德克魯克家挨凍受餓的孩子以及那破棚子裡淒慘的擺設,他開始省悟到自己其實是個騙子和懦夫。他向礦工們宣揚貧困的好處,自己卻過著不愁吃穿的安逸生活。他不是個偽善者嗎?他的宗教有什麼用?他決定不再住在丹尼斯家裡了,他要和礦工們住一樣的棚子、吃一樣的食物、睡一樣的床。他想成為他們中間的一個,這樣他認為他自己才有資格給他們宣講聖經。 他很快就租了一間破棚子。不顧丹尼斯太太的阻攔固執地搬了家。 二月是一年之中這個地方天氣最惡劣的月份。肆無忌憚的狂風席捲峽谷和山崗。礦工們從熱得難以想像的地下出來,一下子暴露在冰天雪地裡,頂著刺骨的寒風掙扎著回家,不久,每天都有人死於肺結核和肺炎,溫森特都不知他已主持了多少葬禮。他已經不再繼續教那些臉色發青的孩子們讀書了,而是成天到馬卡塞的山上去儘量多揀點兒煤,分送到那些境況最淒慘的小屋裡去。他開始把自己的衣服送給那些最需要它們的老人、小孩和孕婦。隨著情況越來越糟糕,他開始做些實際工作,為礦工治病、洗衣、按摩、煮熱飲料和熬藥。最後,他竟把聖經留在家裡了,因為他總抽不出時間去翻它。 到了三月份,熱病開始蔓延。溫森特自己忍著饑餓,把薪金中的大部分用來為病人買食物和藥品,由於缺少食物,他越來越瘦,他那好激動和神經質的毛病也更嚴重了。寒冷和饑餓折磨著他,他仍發著燒四處巡視,他眼睛深陷,像兩個噴烈焰的洞穴,兩頰也凹陷下去,只有那個梵高家族特具的大下巴頑強地前伸著。 礦井中最令人擔驚受怕的事情偏偏在這時候發生了,因為瓦斯,礦工們都被封堵在礦井中。小瓦姆村感覺到了末日,到處是女人們歇斯底里的嚎啕聲,雅克也死在下面。搶救人員無能為力,公司則要求礦工們繼續採煤,停止搶救,礦工們忍無可忍,罷工了。 而罷工就意味著小瓦姆村一貧如洗,饑餓籠罩著全村,溫森特的薪金一到,他就到瓦姆全部用來買食物,分發給礦工們。後來他自己也除了咖啡沒有任何食物了,他虛弱得站不起身,臉上肮髒的紅鬍子纏結成團,粗糙的麻袋布裹在他身上,代替了原來的衣服,床也早送了人,就用乾草鋪了一塊地方代替。 他在牆角的乾草上躺著,為葬身礦下的57名死者,舉行安魂儀式,全村的人都擠到他的小屋裡然而這一切恰恰又被德容牧師和范登布林克牧師知道了,他們大為震驚,以為溫森特瘋了,認為他是在胡作非為舉行野蠻的祭禮,與一位基督教牧師身份極不相稱,是存心讓他們教會丟臉。他們當即解除了對溫森特的任命,自然薪水也隨之停發。 工人們最終不得不上工去了。溫森特父親從福音傳道委員會那裡得到音訊後,就給他寄來信並附寄了錢,要他回埃頓,溫森特沒有按父親的意願辦。他又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沒有工作、沒有金錢、沒有健康的身體、沒有力量、沒有思想、沒有熱情和理想了,而最糟糕的是失去了賴以維繫生命的支點。他26歲的年紀,多次的失敗已使他沒有勇氣再開始新的生活了。 礦工們對他是理解的,博裡納日的生活一如往常繼續著。這期間,家裡又來信告訴他,凱·沃斯的丈夫猝然亡故。溫森特處在情感耗盡、一蹶不振的狀態下,對此事也毫無反應。 在父親寄來的錢用完後不久,他收到了弟弟提奧從巴黎寄來的信,信上懇求他不要在博裡納日浪費時間,而要利用信中寄去的錢採取決定性的步驟另謀生路。溫森特覺得自己留在博裡納日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他無處可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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